从央视一改春晚导演“竞标制”为“任命制”所招致的非议,到邀请“草根明星”上春晚所引发的猜想;从节目单曝光后公众对“老面孔”的失望情绪,到“赵本山搭档章子怡”传闻折射出的民间兴趣——期待央视春晚发生改变,是所有热烈争论的焦点;而这一期待的再次落空,则是后来一切批评的源头。
也许人们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一台国家级电视媒体最重要的文艺演出,一台据称收视率、播出时间和参演人员数量足以破世界纪录的综艺晚会,一台已经垄断除夕娱乐29年、被称作是“新民俗”的电视节目,让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真正发生深刻的改变,并不是一件如想像中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话
作为今年央视春晚语言类节目总导演的马东,自称从不看重收视分析:“因为那是一个后置的东西,你所有的努力都做完了,那就听之任之吧。”对于此时仍在互联网上发酵的种种批评声音,他的态度也很坦然:“春晚一定会挨骂,我们这些导演都很清楚,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委屈。”
据央视市场研究股份有限公司公布的调查结果,有93.88%的家庭在除夕夜收看了央视春晚,其中81.92%的受访者认为今年春晚办得好,表示今年春晚很好的为49.90%。但在新浪网的微博投票中,却有55%的投票者对今年春晚表示失望,有10%的投票者没有收看春晚,对春晚表示满意的只有7%。
在接受本报专访时,马东说——要改变春晚,先尊重传统的惯性
创新·不是导演能够左右的
问:作为今年春晚的总导演之一,您如何看待人们提出的改变春晚的呼声?
答:29年的央视春晚有一个自己的惯性,它不是由创作者所决定的。春晚不是导演的艺术,它本身是一个国家层面的行为,是由我们现行的政治体制、文化体制和社会氛围所共同决定的,绝不是任何导演能够去左右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导演就是执行者,你接受了这个任务,就在自己的层面上把它完成。
从导演工作层面,我们建立了一个理念,叫做“秉承传统,有限创新”,就是你首先得尊重这29年来约定俗成的传统,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努力去创新。如果你把这个传统颠覆性地改变了,那后果一定是不堪设想的。这绝不是旁观者所能了解的,这其中有一种内部的操作程序,当然这个程序确实也是需要创新的。
问:在您负责的语言类节目中,您把改变的重点放在了哪里?
答:新面孔的植入,是我们筹划今年春晚一开始就有的预谋。我提到春晚有一种惯性,如何在这种惯性里做出一些新动作而又不变形,是我当时的想法。你比如在挑选演员的时候,海清和黄海波因为去年的一部戏非常火,大家就有意愿,要是他们俩在春晚演一个小品会怎么样,那我们就去做这个努力和尝试。
还有何云伟和李菁的相声,我个人觉得他们出现在春晚舞台上,有一种色彩意义。我对此特别高兴,因为这传递出一个信号,春晚的舞台是面向所有人敞开的,只要你有合适的节目,你就有上春晚的可能。至于他们的表演通过电视传达出来是什么效果,需要我们去积累经验,但那是容后来再去考虑的事情。
面孔·不是说谁扒拉脑袋就能上
问:提到新老面孔的问题,这几年观众对此意见似乎最为强烈,您怎么看?
答:大家一直都在寻求什么人能替代老面孔,可是老面孔也不是那么好替代的。为什么这么一个万众期待的舞台,其他演员不肯上或者不敢上?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也都是有相当艺术造诣的人,他们为什么不上?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他们也对这个舞台进行过分析,不是说谁扒拉脑袋就能上,上了就能挺得住的。
比如李小冉,她从来没上过舞台,可能谁也不信她会演好小品,但是把她推到舞台上,帮她建立信心、打磨作品、和观众之间建立互动,几个月后你就会看到,原来她能行。谁也不能保证一个新面孔上了春晚就是理想的,他坚持下来了,变得理想了,可是这时候他又变成了老面孔,也许观众又会觉得他不理想了。
问:争议最大的老面孔大概就是赵本山,很多人在问有谁能替代他?
答:咱们实事求是讲,别想明年也别想以后,咱们就尊重事实,今年当下,赵本山是不是小品舞台上最重要的表演者之一?如果是,那就应该让他来。既然大家觉得这几年春晚离不开赵本山,那凭什么我们要离开他?既然他是大众最期待的,咱非得拧着说要他躲开,非要新人辈出,那不是较劲吗?
春晚不是一个体现艺术主张的地方,也不是体现所谓导演思想的地方,春晚的导演就是把这一年来老百姓最想看、最爱看的演员,从善如流地放到舞台上。明年赵本山该不该上春晚?不知道,甭问。到那个时候,自然会有导演根据那个时候的客观标准去判断。至于谁能替代他,咱不能做这种假设,没意义。
地域·“南方节目”是个伪概念
问:一直有人呼吁,春晚应该在地域文化上有所调整,照顾南方观众的欣赏需求,但是在今年春晚上,为什么仍没有来自南方的语言类节目?
答:我们在筹备过程中,其实是在南方节目上下了极大功夫的。湖北有两个小品节目,经过了几十稿的修改,也经过了审查,但是都没有成功;还有一个上海的作品,也是我们力推的,最后也没上去。就是没有办法,彩排的时候横向一拉线,欢喜度上能不能符合春晚的要求,观众是否认可,一比就很明显。
你观察汉语方言的区域划分就会发现,北方方言覆盖了我国比较广泛的区域,而南方方言则分割得特别细碎。所以我怀疑所谓南方节目就是一个伪概念,北方人会觉得南方人的性格、趣味和生活方式都一样,但我在南方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清楚,南方根本就不是完整的一块儿,你照顾了这个就忽略了那个。
批评·期待一种准确的解读
问:人们给春晚贴过不同的标签,比如有学者称其为“国家叙事的文本”,老百姓期待这是一场“全民大PARTY”,央视自己说它应“体现主流文化意志”。在完成今年春晚的工作之后,您会如何描述春晚的定义?
答:这是一个特别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些标签只是春晚的不同侧面。从效果上说,春晚就应该是个“全民大PARTY”,那么多人坐在一块儿看春晚,大家需要的就是欢乐。但是在影响力上,它又应该是国家叙事,是一年一度非常有效的国家意志与民间意志的对话,所要表达的就是你说的主流文化意志。
这些标签并不矛盾,不管给春晚贴上什么样的标签,都是有道理的。春晚就是这么一台大晚会,所有中国人这一天都是全家在一起看它,从屏幕中所传达出来的那种情感和价值观,至少是应当得到尊重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把所有这些标签加在一块儿,也描述不了整个春晚以及它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
问:作为春晚导演,您又怎样看待当下人们对它的批评?
答:这毕竟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平台,通过对它提出批评,来证明自己的高明或文化品位,这是一件很有满足感的事情,可以理解。另外,大家对春晚的期待非常高,而一台四个多小时的晚会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我们常说众口难调,人们批评它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试想一下,如果因为大家都在骂,我们就不办春晚了,那才真是给全国老百姓添堵。
问:对春晚的这种批评,有没有一种泛化的倾向,或者说有些批评可能已经偏离了春晚本身?
答:对春晚的批评和解读,有很多是解读过度的,也有很多是误读的。作为春晚的创作者,对于那些借助批评春晚给自己上上颜色,显得兄弟我不是一个俗人的,我们只能一笑置之。但是我们还是佩服其中有些人,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不足,我觉得这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让我们心服口服。我个人期待这种准确的解读,我们都睁大了眼睛,洗干净了耳朵,等着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