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给时代症候群把脉
时隔十年，第五代导演陈凯歌再次回归都市电影，奉出诚意之作《搜索》。影片以罗生门式的叙事结构，讲述了一则关乎网络暴力与人性角逐的都市寓言。如果动用脑海里的关键词搜索《搜索》，“搜索”结果会如何？在笔者看来，“节奏明快”“造型时尚”“贴合时代话题度”等标签首先映入眼帘，这一搜索结果似乎令人颇感意外。对于大众视阙中的“陈凯歌”形象，跟上述关键词似乎并没有一丝相关联度。他是八十年代至今，擎电影大旗的文化偶像；他是象牙塔里精雕细琢传统文化的能工巧匠；他是深度剖析人性脉络、历史沧桑的知识分子。但是，新作《搜索》所呈现出的种种，在很多观众看来，似乎从某种意义上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颠覆，令人不少人直呼意外。但仔细回味再三，似乎又意识到，“陈凯歌”三字似乎又没变，这位年届六旬的导演正在凭借一己之力，借电影之手，触碰都市，给这个时代所涌现的各类顽疾杂症把把脉。
一 纷繁复杂的都市意象
影片开端即以快速剪辑的群像式俯瞰介入主体性叙事，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映入眼帘。上层商务精英富豪、妖冶美丽的富豪秘书、独守空房的阔太太、不谙世事的媒体实习生、资深新闻界白领，失业在即的婚庆公司员工，六个性格不同但却独具代表性的人物粉墨登场。高耸入天的摩天大厦，涌动的白领人潮，西式的婚礼现场，3G时代无孔不入的多媒体介入，皆构成了一副现代都市的图景。值得留意的是，这些场景在陈凯歌导演前作中皆是不曾出现过的。
二 激烈角逐的人性
陈凯歌导演的作品自始至终都在探讨人性，探讨不同处境中人性的艰难抉择，片中皆洋溢着深厚的人文关怀，思辨性与哲理性兼有。《搜索》同样如此，只不过导演将触角引向现代都市。王学圻所饰演的上流富豪沈流舒是一个一切“向钱看齐”的成功人士，通过他与秘书、妻子的只言片语的谈话我们可以推断出，他更像是代表着当今社会一部分上流精英的主流价值观，唯金钱是用。当高圆圆饰演的秘书向沈流舒哭诉时，他得意地说：“能用钱摆平的事，用不着绝望”。“金钱”是其作为上层精英、商界巨头的逻辑世界，在他看来，“金钱”可以摆平一切，象征着强大的话语权，利用它足以摆平公司的公关，扫清媒体的质询，堵住发妻质疑的心思，成为肉体交易的手段。毫无疑问，演员王学圻是导演的御用演员，在两人合作的若干年中，王学圻经常充当起传递重要信息的角色，此次也不例外。据此推测，片中沈流舒的角色，大抵年龄与导演相仿，二人皆经历过文革的创伤体验，沈流舒是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发展的既得利益者，全球化时代更加推进了其在商界的成功。在欲望不断膨胀的时代中，其心灵早已被物化，“道德”二字变得轻薄暧昧。尤其是秘书叶蓝秋死后，富豪沈流舒的表现更值得玩味，他早已抛弃道德而习惯扮演着虚假的戏码，不仅是商业、家庭，连在死者面前也不忘扮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创作者对于此类人物的刻画，可谓深入人心。
如果说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早已习惯了所谓道貌岸然的成功人士，那么姚晨所饰演的资深媒体人陈若兮则在一定程度上阐释了媒体人的操守准则。媒体人的新闻道德与职业操守，再次成为引发公众舆论的焦点。究竟如何处理把握新闻的底线，究竟如何在“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中适时转换，这值得媒体人再三思考。影片的人物设置值得玩味，曝光“因让座而引发的网络事件”的媒体人在事业上顺风顺水，不料却遭“网络事件”女主角介入自己的感情世界。像无常宿命，像善恶轮回，像蝴蝶效应下的人性角逐，像太平洋风暴的波涛汹涌。
不仅是陌生人之间的人性碰撞，每个人都像是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与其他棋子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商界跨国合作中的角逐，秘书之间激烈争夺上位，阔太太对丈夫及“小三”的疑心，实习生对上司潜规则的默认。幕起幕落，一切都是纷繁复杂的都市下，人性角逐的图景，或凄凉，或无奈，或现实下的一声叹息，或看清后的理性使然。
三 无处不在的网络暴力
《搜索》的叙事内核源于一场轰轰烈烈的网络暴力，这场如龙卷风般的风波彻底席卷了所有人。导演陈凯歌开始反思当下的人文语境，究其自身，也是六七年前网络暴力初端的受害者，“一个馒头所引发的血案”使中国网络界彻底成为巴赫金笔下“狂欢的盛宴”。如何理性看待非理性的集体主义狂欢？显然，导演在片中给出了答案。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纳曾说过“过去永远不死，甚至从未结束。”第五代导演的哲思从远离喧嚣的西北跨越到了沿海都市，当今中国经济高度发达，网络技术的发展催生了民主的空间，公民具有了话语权。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讲，也激起了动辄就群起而攻之的“网络软暴力”。经历过文革时期知青下乡的陈凯歌导演，是否面对半个世纪后的种种而感到似曾相识？我们不得而知，但肯定的是，“文革”在网上正以另一种形式复归。只是“广场批斗”改为“网上围攻”，“红卫兵抄家”以“网民人肉搜索”代替之。“什么是真实的？”片中人物在发问。多重媒体的介入使人与真相的距离越来越远。手机、网络视频、WEB2.0社区、微博等新型媒体工具介入，让本该接近真相的事实更加欲盖弥彰，这让人不禁想起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的《放大》。电影中“网络暴力”的过程伴以快速剪辑、不稳定构图摄影，夸大渲染了二次元世界对人内心的影响。当然这并不是导演有意为之，而是身为长者审视当下社会的潜意识行为，导演已经意识到民粹思想依旧作祟。茅于轼曾经说过：“从理性出发，我对前景不得不抱悲观态度。从动辄就群起而攻之的社会现象来看，陈凯歌导演的忧思并不过分，这恰恰是目前都市电影里所缺乏的厚重的人文思考。在没有信仰的社会，民众极容易成为暴民。而作为展现人性的窗口，陈凯歌以“搜索”这么一个颇具科技含量的名词进行探索，弦外之音显而易见。
陈凯歌导演暌违荧幕两年后的《搜索》，虽贵为都市电影，仔细剖析过后却发现，此作依旧有其前作之鲜明的影子，有其一贯的浓烈人文关怀。我们这个时代需要坐堂把脉的人，不指望他们药到病除，根除顽疾，却也不妨让他 “望闻问切”一番，以达到疏通筋骨、强身健体的预期，岂不乐哉？(文/朱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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