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演田小娥
王小峰(文化评论人)
问:希望在电影里看到什么?
答:小说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中国人跟土地、王权和革命之间的关系,勾勒出了中国人身上的优点和缺点,每一个情节的推进,作者都很用心,他把这个土地上的人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了。比如讲到阶级斗争,以前我们都说地主是胡汉三、周扒皮那样的形象,农民要斗地主,但《白鹿原》没有这么写,小说里地主跟长工的关系很好,他们一起干活,一起吃喝,这是真实的。如果电影能把这种真实传递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还有一些是小说没有直接写出来的,比如那个年代皇帝不下乡,皇帝只管县,不管村,由当地的社会精英、知识分子、土豪或者乡绅去管理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一群人,比如《白鹿原》中的乡约,是农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在一个区域内形成的一套自己的规则,跟县一级关系不是特别大,这样的好处是就像弹簧一样,不管上边怎么折腾,掉到底层,有一个缓冲,其实这是一种解决社会底层矛盾的很好的方式。我希望在电影里能看到这些,其实如果导演有功力,是能做到的。
问:你设想过哪个演员适合演哪个角色吗?
答:我认为,田小娥不一定是那种特风骚特貌美的人,有时候文学作品会给人们一种想象,觉得这种女人就应该很风骚,很勾魂,这样反而脸谱化了,脸谱化地去选择演员当然比较容易,但我觉得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去演田小娥,只要她能做到在那种不尊重女性的环境下去感受这个人物最基本的人格,去感受那时候的妇女、地主是什么样,在那种压抑的社会中怎么去争取自己的权利。真正的好演员应该是把自己放在那样的环境下去感受。如果按照小说里塑造的栩栩如生的田小娥的形象去看,即便陈忠实说田小娥是一个特漂亮的女人,但我觉得最关键的还是那种人在被压抑之下想释放的劲儿,她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通过跟各种男人产生性关系去释放自己,如果能把这种东西表现出来,不一定非要有床戏,也会很精彩。所以田小娥这个角色很难演。相比较而言,白嘉轩演起来会更容易一些,他就是一个朴实的带着些狡黠的农民。
问:改编最大的难度是什么?
答:小说的信息量太大了,对于史诗,一动就会伤筋动骨,如果完全按照小说的版本拍成电影,根本没办法完全铺开。如果作家写作像下围棋,棋子越来越多,那么导演拍电影就像是下象棋,棋子越来越少,真的棋逢对手时,一定拼杀到最后,半盘子的棋子都没了。国外导演在拍这种史诗题材的电影时也会面临这样的困难,但好莱坞拍电影有一套方式,他们会按照电影的方式将小说变成适合拍电影的题材,按照电影的规则来拍。我们没有拍电影的核心概念,有时候拍出来不知道是在尊重原著还是在尊重电影,两头不讨好,最后做成一锅夹生饭,中国改编名著总会出现这个问题。我觉得最好的方式是取一段,比如《白鹿原》只拍到皇帝被推翻了,之后的国共合作、土地改革之类的全都不要了,以白嘉轩或者田小娥为核心,就找这么一段,能把这一段拍好就不错了。就像《红楼梦》,只拍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现在的情况是,导演想要大的,从头拍到尾。
问:今天,《白鹿原》对关照当下有什么意义?
答:今天的人都不愿意读书,对那段历史也不一定感兴趣,通过电影,能让更多年轻人去读这本书,这是好事。冯唐(作家)说,写作不是谁都能写的,有条金线。改革开放后出作品的作家中,数来数去,能像陈忠实那样抓住小说金线的人没几个,很多人说自己写得好,其实99%的人抓住的都是毛线,金线八字还没一撇呢。在中国,像“白鹿原”一样的村子到处都是,为什么只有陈忠实抓到了?在《白鹿原》中,陈忠实对人性的观察入木三分,尤其是在小说50年的跨度中聚起来的魂魄,从头到尾都没散,有很多作家写着写着魂魄就没了,但陈忠实一直抓到了最后。如果把我们的文化比作香肠,今天我们的文化已经被切成了香肠片,价值观被外来的东西打碎了,好的东西断了,人活在混乱的状态下。好是什么?坏是什么?我们都搞不清楚,《白鹿原》把好和坏呈现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明白、分辨。
影人评说
@木卫二:“划时代”之类的言论可以休矣,不过,很喜欢片中赤裸裸的原始欲望,下半身的台词桥段还真多。
@陀螺凡达可:对于原著党来说这是3小时的灾难,对于没看过原著的来说,这片应该叫《田小娥》,柏林电影节版本剪得只剩张雨绮的戏。我相信这本可以成为中国电影史的经典之作,只是如果大家只能看到剪辑糟烂的田小娥版,而没人能看到220分钟完整版,那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如同去年顾长卫的《魔术外传》。
@李银河(微博):最近记者闹《白鹿原》,因为内地版与香港版相比,删去了情色镜头。观众情绪已经达到忍无可忍的程度:凭什么香港人能看,内地人就不能看?香港的成年人是成年人,内地的成年人是青少年?我认为,这牵涉到成年人消费情色艺术片的权利问题,长期以来,内地成年人的这个权利被无情剥夺,人们已经忍无可忍。
NO.1
样态:话剧
导演:林兆华
主演:濮存昕 宋丹丹(微博) 郭达
演出时间:2006年5月31日~7月3日
捧与砸 林兆华将《白鹿原》改成了两个半小时的独幕话剧,一群演员从头演到尾,但无论导演的时空调度如何自如,他都无法在剧本流水账式的线性格局中做出大的调整,所以难免有堆砌事件之嫌,文化碰撞和人物命运流于表面,倒是贯穿剧情的老腔和秦腔直指人心。而对于小说的大量性描写,演出中基本都被回避。陈忠实评其“出乎意料”,他说:“小说历史跨度长,人物命运起伏大,两个多小时的舞台时空很难解决,但我发现,不仅重要人物,就连次要人物都上了舞台。”不过尽管如此,他仍认为《白鹿原》的最佳改编方式应是电视剧。
NO.2
样态:舞剧
导演:夏广兴
主演:张姝 武巍峰 王盛峰
演出时间:2007年6月7日~6月9日
捧与砸 对于《白鹿原》的改编,专家权威们之所以一直持观望态度,是因为小说乍一看没有核心人物,但读过原著的人又对作品的“核心感”有强烈认同,也正是这种“核心感”让人震撼。所以在时长95分钟16秒的舞剧《白鹿原》中,剧情围绕田小娥与白孝文、黑娃间的情感展开,创作者着力塑造田小娥独特的形象,借其不幸遭遇来表现那个年代人的命运起伏和对封建礼教的控诉。最初陈忠实并不赞同改编,但观看演出后,他表示:“舞剧有优势,不需要语言,完全是肢体语言,摆脱了文字的束缚,让原著有一种更为自由的体现。”
争议《白鹿原》
作为1990年代中国文学的一面旗帜,《白鹿原》自诞生之日起就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议中。
争议1 涉黄
多年后,当人们读到《白鹿原》中那些赤裸的性描写,已经见惯不怪,但在20年前的1993年,当《白鹿原》付梓出版时,却因情欲描写几度引发争议,这一争议在作品被推送参评“茅盾文学奖”时达到高潮。
争议2 政治
1997年茅盾文学奖评奖时,评委会对《白鹿原》提出两条意见,其中一条便是“比较直露的性描写应当做删节”。为此,陈忠实做了适当妥协,但“茅奖”也成了他积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为了一个茅盾文学奖就卑躬屈膝,与《白鹿原》里面体现的经典气质不符”,有文学期刊刊登出批评他的文字,他的行为被认为是为了获奖而删减作品,被揶揄为“软骨头”。
1997年5月,天津评比“八五”优秀长篇小说出版奖,就有相关人士指示,不可以再宣传《白鹿原》,而在茅盾文学奖的评选中,一些评委也认定书中关于政治斗争的若干描写可能引起误解,其中朱先生关于“翻鏊子”的说法,被认为容易误导读者,应当以适当的文字予以廓清。时至今日,即使电影版《白鹿原》上映,对于政治斗争的处理依然让王全安犹如戴着镣铐舞蹈。
对于党派之间的争斗,陈忠实态度中立,他借小说中的圣人朱先生之口来表达这一态度。朱先生认为两党政治斗争是“翻鏊子”,“鏊子是烙锅盔烙葱花大饼烙砣砣馍的,这边烙焦了再把那边翻过来,鏊子下边烧着木炭火”。
争议3 水平
2002年,《白鹿原》作为当代文学中的唯一作品,入选教育部全国高等学校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指定的大学必读文学书目。《白鹿原》是否能够代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的最高水平?作为建国以来的文学创作中唯一的入选作品是否合理?争议随之而来。此时的陈忠实已经是中国作协的副主席。
持反对意见的专家认为:尽管《白鹿原》能获得“茅盾文学奖”,足以证明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但并不是中国建国后最好的一部小说,而持赞同意见者则认为:“从20世纪80年代一直到现在,从艺术水平和思想性上来衡量,还没有作品能够超过《白鹿原》,因此,当代文学作品中选《白鹿原》是很客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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