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黑镜子》易碎的真实

2013年03月01日10:52  东方早报

  殷罗毕

  《黑镜子》第二季继续了第一季令人胸闷的黑色风格。陷入丧男友之痛难以自拔的Martha使用智能软件生成了一个克隆男友(第一集《马上回来》 Be Right Back),参与绑架谋杀儿童的女罪犯被催眠一再模拟体验被追杀迫害的经历(第二集《白熊》 White Bear),为了提高收视率电视节目组让一头蓝色的卡通熊参加下议院竞选(第三集《沃多时刻》 The Waldo Moment)——三个故事都从灵机一动不经意间的尝试发展成了不可收拾的黑色噩梦,噩梦的不可收拾来自真切无情的逻辑推演。

  事实上,黑镜系列所处理的问题,并不是什么现代的特殊新问题,即使让山顶洞里的原始人看了这些剧集,从根本上而言他们也并不会有特别大的惊讶和费解。因为,我们如何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真实的自己?我们身处其中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黄粱一梦?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这是自古以来人类身处其中的问题和迷惑。黑镜的故事,其实都可以归结为一个与人类同样古老的基本问题——我们的所见所闻,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是我们自身所分泌的想象世界?

  与那些古老的真幻之问略有不同的是,黑镜系列所身处的世界已经被互联网、电视这样的现代媒介所包围,这些媒介使得人类自身所分泌的念想变成了可见可闻活生生的现场。而这些通过智能软件、剧场模拟和卡通虚拟所建立的角色一旦成为现实材料进入真实生活,真实本身却发生了破裂,变得虚假。

  当Martha接起智能软件模拟已故男友Ash打来的电话时,无论观众抑或剧中的Martha本人都难以分辨出这嗓音、这吊儿郎当半是认真半开玩笑的调调与活着时的Ash究竟有什么不同。事实上,如果那个活生生的Ash并未在车祸中丧生,而只是驾车到了另一座城市,Martha所能得到的情爱与温情,不就是这些电话中的俏皮话和邮件中的问候吗?一个活着的Ash事实上可能也就是这些互联网和大气电波中传播过来的电信号。因此,对于Martha而言,一个真实的Ash又出现了,他活在她的手机和电子邮件里。

  真实就这样被模拟和重建起来,以至于电子的机器对于Martha而言成为了生命,当Martha一次不经意间将手机摔落在地时,她惊吓不已,忙不迭地向手机道歉。但诚实的人工智能告诉她,“我并不在手机里。”这个人工智能甚至哪里都不在,只需要下载到哪里,它就在哪里。它会调情说话但它没有嘴,只是一连串的数字而已。至此,Martha事实上已经触碰到了虚拟那背后不存在的实体,一具没有尸体的尸体,提醒她,那个她以为依然活着的Ash(该词本意,也是“灰烬”)事实上只是一团数字烟雾。但Martha显然过于投入了对电子幽灵Ash的这段感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致命的提醒,因此,她购买了升级服务,让人工智能按照Ash生前的所有视频、照片、网络发言克隆了一个有血有肉的Ash给她。

  当那个按照网络所记录的生命痕迹所组建起来的克隆Ash出现时,悲剧就开始了。失去的生命,那个真实的Ash凶猛地涌现了,以一种不在场的方式。从胸口的痣到各种习惯应答,无论这个克隆人怎么逼真地模仿Ash,Martha都觉得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台假模假式的机器。因为真实的Ash不单会顺从和爱怜Martha,也会冷落和谩骂她,会朝她发怒,会毫无来由地莫名沉默——这些都不是那个人工智能所能演算和模拟的。

  真实、独一无二的生命就这样证明了自己的不可复制,因为他是有死的,不可延续的,莫名其妙不可预估的,甚至是如此之易碎而类似梦幻泡影,一场车祸就彻底消失,无论多少兆的生命记录都难以挽回。只有承认这梦幻泡影般的虚无性,承认Ash已经彻底不存在,Martha才能真正地面对和把握那个真实的Ash。

  我把评论大半的篇幅都给了《马上回来》并非出自个人偏爱。它在三集剧集中是情绪和意味最为丰富,最具有黑色幽默感,对真实与虚拟界限问题的探讨也是最为深入和细致的。第二、三集——《白熊》和《沃多时刻》在这个根本动机上的展开都并未突破《马上回来》的深度,只是在政治色彩和剧情的惨烈上加重了口味,但情节逻辑的推演展开更像Martha所执迷的那个人工智能程序本身,一个方案一个逻辑一条道走到黑,显得相对简单和缺少了变化。就根本问题而言,能说的话,其实在第一集中都差不多说尽了。

(责编: 阿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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