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卫报影评人这样形容《无主之城》(City of God,又译《上帝之城》):“用跑的,别用走的去戏院,这就是我能说的。” 我赞同。
这句话足以形容这部电影带给我欢欣鼓舞的快感。这种快感如此强烈,以致于我在走出戏院时忽然感到某种羞耻感。为什么我这么高兴?鲜血绽放、死亡盛开、罪恶蓬勃,这一切,竟然可以如此活色生香?看着那些年龄越来越小的孩子拿起枪,开枪,我为什么这么
开心,这么爽?
想看这部电影由来已久,是因为看过一些相关介绍。
“60年代,大量怀抱幻想的贫民来到里约热内卢,在政府设置的贫民区落户。由于种族和阶级偏见,这里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政府完全采取不问不管的态度。20世纪七八十年代,底层少年开始聚集成团伙帮派,进行有组织的大规模犯罪和毒品军火交易,俨然形成了与社会对抗的体系,并控制了整个社区,成为了真正的‘国中国’。匪徒的年龄也呈越来越低的趋势。今天,这仍然是巴西政府最头痛的问题之一。”这是电影描绘的背景。
“我为巴西的中产阶级制作这部电影。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更深入地认识国家的机会。我们遗弃了社会的这一部分,而现在我们遭到了报应。”这是导演费尔南多·梅里尔斯说过的话。为了拍这部电影,他请来曾在贫民区拍摄影片的电影人卡提亚·路德合作,从街道上和贫民戏剧团中找来200多名少年进行了8个月的训练。
“不要期望怜悯与救赎。在上帝之城里没有此类东西。它描述了这样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被巴西的统治阶层遗忘了太久;国家从未提供过适当的健康和教育服务。事实上,国家唯一充分提供的就是子弹。” 这是制片人沃特·塞勒斯(《中央车站》导演)说的。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部真实得令人发指的电影。没料到却会有如此欣快的观感。我也愿意承认这是我这两年看过的最好看的一部电影。
据说有影评人将它跟《纽约黑帮》相提并论,说《纽约黑帮》只不过是裹了糖衣的暴力电影,而《无主之城》才是真正的暴力电影。我或可同意前半句话,至于《无主之城》,我更倾向于把它比喻成一颗裹了暴力外衣的糖。
精巧的结构,快速的剪切,没有冷场,像打了兴奋剂,像吃了“快乐丸”。你在里面可以寻找到一切令人产生过快感的电影的影子。一位叫Jedi的网友说,“比骇客更干脆,比记忆拼图更过瘾”;Lawrence则说,这是一部巴西版的《低俗小说》+《猜火车》。如果让我来说,我还会在这个名单中加一个《罗拉快跑》,甚至,《寻枪》。或许之前导演说给我们听的话都只是一层苦涩的外衣,甜美的糖味通过那位上帝之城里“最酷的古惑仔”散发出来,盅惑着我们的味蕾。它讲述着如此残酷的现实,越来越小的少年成为越来越冷血的黑帮老大,杀人好像游戏。但它却以如此商业的方式传达出来。没有明星,但有帅气的面孔,剧情,更有爱情,有暴力,有happy ending,甚至个人奋斗,有一切商业电影的元素,一切残酷都像是虚构的剧情。
我的心偶尔颤栗过,在少年大笑着开枪杀人时,在少年不得不选择杀死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时(《苏菲的决择》)。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其他大多时候,我很兴奋,很high。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蓄意的因文害义。我认为《纽约黑帮》其实是一种无奈的“因义害文”,所以它赢得了我内心的尊敬。而对于《无主之城》,我克制不住地喜欢它,只是像一种对道德沦丧的偷欢的沉湎。
“道德”,当我终于说出了这两个我一向讳莫如深的字眼时,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此陷入道德批判的危险泥淖。所以请指责我的道貌岸然吧,也请同时允许我道貌岸然的言辞:对于痛苦,如果你不能给它以安慰,那么最道德的选择也许是默默地注视,或者,默默地走开,甚至,索性遗忘它。
打扮痛苦是不道德的。但是让痛苦变成欢乐呢?……我语塞了。这是所有道德批判的共同的无力的结局。
只有这样结尾罢。钭江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