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四个人的现场
http://ent.sina.com.cn 2000年09月12日16:34 南方网
9月8日,罗大佑演唱会。这是被众多“佑迷”共同期待了十几年的一场演唱会。“佑迷”们在想:一代人将到那里去握手,相互问好。现在,他们来到了现场。
每个当时在场的人都有他独特的感受,这里,只是四个人的现场。
张晓舟稀释罗大佑
罗大佑与李宗盛经常被为流行乐坛的一双柱石----而其实更应与罗大佑相提并论的是侯德健----二人的区别,罗大佑在上海体育场的舞台上一语道破:“李宗盛和我不太一样,我关心一些意识形态……”李宗盛接过话说:“我研究的是爱情的意识形态。”
而罗大佑在“爱情的意识形态”领域,何尝不是个博导。他的杰出在于从一出道就拿到了“爱情的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的爱情”的双学位,通俗地说,就是革命加爱情比翼齐飞。
但在这个上海之夜,没有意识形态的爱情,只有爱情的意识形态,狼吞虎咽的饕餮之夜,至少4万人的10万个爱情故事在上海体育场泛滥。这是中华卡拉OK大家唱,温情冲淡了孤傲,罗大佑取下神秘的墨镜后,“抗议歌手”还原为一个午夜电台的爱情导师、隔壁班的班主任和二流歌手背后的超级匠人,这不是百分百的罗大佑,充其量是百分之五十。
这已不是、也无法是----意识形态的夜晚。只有《上海之夜》,没有《京城夜》,只有《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没有《爱人同志》,只有《恋曲1990》,没有《闪亮的日子》,更要命的是,只有《明天会更好》,没有《亚细亚的孤儿》,罗大佑可以参加春节联欢晚会了。
在万众哄动的伦巴舞曲中,我听清了《恋曲1990》----差不多是罗大佑的歌中最让我讨厌的一首---中的一句歌词:永远不变的,是我的哀愁。罗大佑也难免如此陈词滥调,对比清澈见底的《恋曲1980》和《闪亮的日子》,那真是一碗浑汤。一个艺术家越来越职业化的结果难免就是沦为艺匠,在复制中泯灭创造,在娱乐大众的同时迷失自我。好在罗大佑“失足”的时候还不太多,好在他仍然有那么多足以传世的佳作,好在他仍然是一个在艺术与大众之间找到最佳结合点的典范。
但《明天会更好》只是反衬出《亚细亚的孤儿》的伟大,中国人善于在大合唱和联欢晚会集体齐步向前走的美梦中逃避,罗大佑也难免有廉价乐观主义的时候。不,罗大佑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什么抗议歌手,他是深谙一阳一阴中庸之道的,在爱情与意识形态、音乐创作与娱乐工业之间游刃有余能屈能伸。
这个时代仍然尴尬甚至残酷,不妥协就不会有生存的空间,就像崔健不得不搭配田震,罗大佑也得沾上周华健。
周华健令罗大佑演唱会变味。就像一场盛宴正起兴,却不合时宜地上了甜腻的点心和一大桶汽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说周华健唱《家》比罗大佑唱得好多了,但周华健的歌声只不过是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嗓子而已,远没有罗大佑那种从心底涌出的冲动,这是矫情与激情的区别。更要命的是周华健又接连唱了自己的两首歌,周华健迷芳心大乱,而罗大佑迷高涨的情绪则慢慢冷下来,慢慢变得冷静:这不过是一场流行音乐演唱会,哪是什么“一代人的狂欢节”。
没有口琴、木吉他和唢呐,童声合唱和管弦乐团也明显缺乏准备,这场音乐会从制作上说水准很一般,但对比崔健广州演唱会惨不忍闻的音响算不错的了。
那一个纯粹的罗大佑还是只能在唱片里寻找。罗大佑只剩下怀旧的价值。作为一个听罗大佑长大的人,我和其他人一样从这个演唱会中汲墨水一样一点点汲饱了往日的时光。罗大佑的确是我们的麦田守望者,但他也不免和许许多多人一样,在时光的稀释中,变轻,变淡。
除了感激,我还应该补充一句,在罗大佑最糟糕的时候,我从他那里也获得了这样的教训:
缺乏节制的情感,过分沉溺的怀旧,廉价的乐观主义,都是艺术家的敌人。-张晓舟
妖灵妖没想到这样结局
题目肯定是令许多人反感的,但我愿意坚持我的真实想法。
9月8日当晚,八万人体育馆附近的肯德基店里挤满了北方口音的人,门口退票的黄牛手里多是280元的票,卖200或180不等。
19:25,一进场我就闷了。我和朋友们的票几乎全部都是在“影院热线”网站订的,取票时小姐煞有介事地说给你的全都是保留票,与舞台成15度角,30号台。实际情况是:靠近足球场的底线附近,与舞台在同一水平线上,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看见大音箱和舞台柱,而看不到舞台上的任何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保留票?我拨通了“影院热线”经理的电话,他无奈地说他不知道这事,只有看完演出才能解决。我和朋友商量了后发现隔壁31号看台上空无一人,于是我们准备上那站着看。正在和维持秩序的人员商量时,所有30号台的观众(大概和我一样受到了保留票待遇的)群情激愤,纷纷从30号台越过栏杆抢占31号台的座位,维持秩序的人员无能为力地看着愤怒的群众,于是几乎整个30号台的观众都顺利过渡到了31号台。我们几个朋友被冲散了,分成了几堆。我一回头,看见单位的两个处级领导带着小孩坐在包厢里打着哈欠,时为19:40。他们的票?我敢用一块钱跟任何人打赌:票不是他们自己掏钱买的。
31号台是理想的15度角,联系到内场的哥们,他们说看到了老狼。整个八万人体育场大概只坐了不到一半。80元区的几乎全满。十分钟后,前几排的哥们大叫“罗大佑,滚出来”,算是引起一些反应,终于有了点气氛。
20:00,罗大佑出场了。我发现身边的人除了我和同伴以及几个北京来的哥们在跟唱外,其余的人都似乎在听报告一样正襟危坐,前面的姑娘还疲倦地将头靠在男友肩上,任凭罗大佑的“劲歌”《暗恋》在空气中激荡也无动于衷。
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联唱《童年》的时候我周围也是死寂一片,我怀疑这些黄色脸孔是否和坐在我身边的意大利姑娘一样来自西西里。
真正失望的是李宗盛出场后,他的《凡人歌》惊醒了前排的睡美人,她开始激动了。我周围一下子多了许多嗓子,跟唱“向谁去喊冤。”我开始怀疑我看的究竟是谁的演唱会。
罗大佑也不怎么样,得意洋洋地贬低他的《野百合也有春天》,说:“你们相信吗?罗大佑也写流行歌!”好像他的音乐就不是流行歌似的,莫名其妙得紧。几乎所有歌的编曲都很“正宗”,没有什么新意。不像1986年的那场还有“72变说了一声拜拜,我们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这样的动情之作。
整个演唱会惟一的意外是听到了《将进酒》和《现象72变》,原以为不唱的。在跟唱情歌的时候,许多人一定很动情,但歌中的主角几乎不会是现场身边的人,罗大佑演唱会有点像一场葬礼,掩埋了当年无数心碎的故事。
《明天会更好》之后,宣布结束的是个典型的台湾口音:我们有缘再见。胡说,他不太会再来上海开个唱的了。这一见,大概是永别了吧。
他竟然没有加唱,按照惯例,只演一场的必会加唱的。1985年开始听罗大佑,那时还是翻版磁带上的龙虎榜金曲选的。15年后,等来了罗大佑。没想到这样结局,站在街边,看着人群散去,不知道如何是好。
-妖灵妖
姿色平庸我不熟悉罗大佑
我才二十岁刚出头,罗大佑的歌,我听过的很有限,所以不是很铁杆的歌迷。我总是想,他的歌属于那个年代,也许我无法深刻的体会。因此,当我踏进八万人体育场的时候,我有一些担心和局促,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我坐的是九号台,正对着舞台,却也是最远的。即便用望远镜,依然看不清台上的人。煞风景的是,在内场正中偏左一点点,有一个硕大又丑陋的脚手架。(所以后来,大凡是罗大佑弹钢琴的时候,我都看不见。)
坐在我前面三排的,几乎都是罗大佑歌迷会的。他们穿着统一的白汗衫上面都花花绿绿的写上了一首首罗大佑的名曲。后来,罗大佑每唱一首歌,只要和某人身上的歌名相符,那个人就会兴奋地站起来,让所有的手电都照在他身上,似乎想告诉所有的人这首歌是大佑为他所唱的。他们一共二十多个人吧,认识和不认识的,都因为罗大佑而坐在了一起。事后我想,我之所以能够感动于这场演唱会,多半是因为这些忠实的歌迷。在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所散发出来的音乐魅力。
“台湾三个最应该去进修声乐的人”之一的罗大佑,我终于听见他的现场演唱了。尽管我非常喜欢陈升,但是我觉得罗大佑唱得比陈升好很多。而且我发现其实今天唱的这些歌都非常地好听,无论是意识形态歌曲还是流行歌曲,发泄的或是压抑的,苦闷的或是幸福的,彷徨的或是解脱的……罗大佑一点没有显出疲惫的样子,对于这个46岁的男人(是46岁吧?)而言,这不算容易吧!听他一首接着一首地唱,我时常觉得这首歌很熟,但是不知道名字。我只知道,只要音乐一响起,全场就会欢呼。我突然觉得有点愧疚,或是说无地自容---我这是来干吗?只是凑热闹吧!我根本不懂罗大佑的歌,不懂罗大佑!尤其是在我前面的那些歌迷面前!但是几乎罗大佑每唱一首歌,大家都会跟着一起唱,这种气势和力量,深深地震撼了我!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歌就是为了在演唱会上和几万个人一同唱的。所以我后来我想,尽管来听演唱会之前,我所钟爱的音乐里,几乎没有罗大佑,但是从这刻起,我能体会什么是“痴痴地等”了!
周华健唱完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令人遗憾的是出现了第一批提前退场的人,都是内场的人,猜想是为了赶末班车。我只是觉得,他们有比我们好得多的视觉效果,却一点也不珍惜。此后场面明显有所冷落,只有我们这些外场的人还在坚守着。朋友对我说,如果在北京,如果罗大佑唱48个小时,歌迷就会听48个小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景象出现。我想是吧,“南北有别”,北京的歌迷一定在骂我们暴殄天物呢!10点半,又出现了第二波退场高峰,此时的我很担心台上的人会为这种不礼貌的行为而尴尬,更为那些提前退场的人有些羞愧。
最后的结尾有点草草收兵的感觉。他的好歌太多了,而且他没有完全按照歌单上演唱,因此让人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我想,所有喜爱和等待着罗大佑的朋友们,一定完成了一个多年以来的心愿了吧!
我不了解罗大佑,我没有资格评说他,我所叙述的,只是我当时所看到的;我所抒发的,只是我当时所感受的……
-姿色平庸
7071ch 八万人:青春祭坛
等遍了千年终于见你到达/等到青春终于也见了白发/倘若能摸抚你的双手面颊/此生终也不算虚假
本以为这个连接着梦想的巨大的八万人体育场应该如港湾般沉静安详,因为真正热爱大佑的人都早已为生活奔波而心神疲累了。可是,风清月朗的八万人体育场中却涌动着幼稚的骚动。虽然我早已确切知道这已经不是那个温暖的、坦诚的和理想的大佑年代了,可是,当一张张太年轻的脸孔在我眼前掠过的时候,我依然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灯光徐徐暗下,当黑白的琴键响起第一个音符、当这个被称为华人音乐世界最有人文气息的歌者和我们如此近的对视的时候,他说出了第一句箴言: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爱是永恒的旋律……
《童年》、《光阴的故事》、《你的样子》……,一段段熟悉的旋律轻轻响起,体育场中洋溢着巨大的欢乐,我却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三十年来许多的人和许多的事总也割舍不下,那些只属于自己的青春往事,一直无处诉说,无从说起,现在却如此清晰、放纵地一一闪现,奔涌而来,仿佛记忆压迫得太久,需要一次重回的放肆。
我忽然知道了自己一直不能真正安静下来的原因。传说:人死了,他的鬼魂要把生前留下的脚印一个一个都拣起来。为了做这件事,鬼魂要把生平经过的路再走一遍。车中船中,桥上路上,街头巷尾,脚印永远不灭。纵然桥已坍了,船已沉了,路已翻修铺上柏油,河岸已变成水坝,一旦鬼魂重到,他的脚印自会一个一个浮上来。只有收拾起所有的往事,鬼魂才能彻底安静下来,生命的形态才真正更新。是啊,难怪在马斯涅笔下,泰伊斯的忏悔在《沉思》的映衬下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平和。遗忘过去,原来必先找到一个盛放的空间,有一次虔诚的忏悔,而我所有的过去都和着大佑的歌而来,也必须要随歌而去。
终于,我有了如释重负的心情,大声唱着那些融入青春岁月的歌曲,给往事一个交代;于是,在我的眼里,2000年9月8日的八万人体育场,架设起了一座巨大的青春祭坛,任往事纷飞。
罗大佑说:有缘终会相聚,无缘就此分手。好吧!就让所有的所有都一并炽热燃烧吧,在这个青春祭坛;别了,那怨悔交加的青春,和着来时的旋律你安静地去吧!
穿过你的黑发,我看到了有人眼角留下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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