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2日晚22时25分,著名的电影导演苏里在看完两集电视剧后,坐在家里沙发上仙逝了,享年88岁。
噩耗传来,亲人们无不心碎。一天以前,鹤发童颜的苏老还去菜市场买菜,还在餐后散步,和宿舍楼前的邻居同事们开着玩笑。依照自己的习惯,他在家里阳台的窗户上伸出鲜红的国旗和党旗。两面红旗还在随风飘扬着。每年的重大节日他总是这样。他的妻子刘淑
彩还和他开玩笑,问他 “六·一”要不要挂,他说 “六·一”不一定,但是“七一”肯定是要挂的。
可惜的是,“五·一” 未完,“七·一”未到,苏老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当年,他就追随着红旗去的延安。打过鬼子,杀过汉奸,如果不是工作的需要,凭他的性格 ,是一定要在阵地上浴血奋战的。国家需要他的才华与天赋,他便与文艺结了缘。他当过演员,做过编剧,最得心应手的是导演。我们熟悉的电影《钢铁战士》就是根据他和武兆堤先生携手创作的歌剧《钢骨铁筋》改编的。他导演的《平原游击队》、《红孩子》、《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刘三姐》等都是名片。有多少人是唱着“准备好了么”、“幸福不会从天降”、“山歌好比春江水”长大的,有多少人羡慕“双枪李向阳”的胆魄,幻想着自己也该出生入死,有多少人爱慕着美丽的孔淑珍和英俊的高占武,对困苦的山村生活也充满了浪漫。
一部《刘三姐》更是红遍大江南北,当年它可以在香港和好莱坞打擂,创造了连映数十天至今无法突破的票房奇迹,也让影片的外景地阳朔一夜成名,那棵著名的大榕树每年还为当地创造着800万的收益。
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是在国家最困难的时期 ,苏老帅率剧组每天吃着馒头夹腐乳拍出来的。那次,他烫伤了,躺在担架上指挥拍摄,一天还拿下60多个镜头。
他当过长影的副厂长,拍过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影片,却始终谦逊、平易。坚守争吵在业务上的底线,2004年,他亲口对我讲,昨天夜里又梦见武兆堤了,他哽咽着,思念故友的真情溢于言表,听者无不动容。
他尊重每一个和他走过的伙伴,谈《平原游击队》,他会说,可惜武兆堤不在了,谈《红孩子》,他说,应该采访时佑平,谈《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他说,这里面还有尹一青,谈《刘三姐》,他说,这可是乔羽的功劳。他把一切功名都推开,甘愿做长影厂一名退居二线的默默无闻的老头。
他对应得的尊重表现出的慌乱让人吃惊。2005年春节,广西南宁的杨春海夫妇以老影迷新朋友的身份请苏老去南国过冬,他们拿出自己宾馆最好的房间盛情款待,这是对偶像发自内心的情谊。苏老却总觉得受之有愧,天天嚷嚷着要换个小房间,要饭菜简单一些,要结束假期,回到长春。
我们知道他惦记着长春实际上是想着长影,大家都担心他回去以后寻不到熟悉的气息,心烦意乱。杨春海真切地劝他,再住些天吧,再过几天,红彤彤的木棉花就要开了。
我赶到南宁去看他,他很高兴,88岁的老人还在为我的身体担心,嘘寒问暖,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听他把我爱听的老电影传奇又讲了几遍。
我听到了他的担心,担心长影的辉煌从此不再有,我说,要不咱们抓紧拍《我们村里的年青人》第三集,让孔淑贞、高占武、七十三行、小翠、二狗都变成落后分子,让他们的后代和这些老顽固作斗争,他听后爽朗地大笑,神色却多少有些黯然。
有些被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演员不念旧情,大家都怕他不开心,他却看得很淡,说现在都很忙,正是干事的时候。
我知道,那时候,他面朝大海,真的是浮想联翩。
那天我离开南宁的时候,他一直送到机场,挥手之间,相互叮咛着保重,没想到那阳光灿烂下的挥手竟是永别。
永别了,苏老,别忘了,在天堂再开一座电影院;别忘了,清理一下那些褪了色的胶片,别再和故交争吵;别忘了每周的“二泡”(每周二苏老要约老友们一起泡澡)。
活着,苏老经风历雨,始终挺直着身板。
走时,他坐如松柏,没给别人添什么麻烦。
苏老,一路走好!
(崔永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