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基(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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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很多东西，是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
小梅妹，昨夜我又喝醉了，有你在身边一起玩的日子里，没看过吧！还记得培基哥哥那开怀爽朗的大笑声吗？我自己都忘记了，现在的笑都是带着无奈的。真的，不敢回首话当年，已经把和你一起走过的日子，深深埋藏在我心内的一个保险库，不敢触摸，每日只是轻抚。也不知心或胃，总是痛得马上吃胃药。现在刚刚开始，就痛得倒下床。所以，回首当年
，我只好把它留在内心深处，等它有一天坚强了，也许……也许有一天，我有勇气细说当年。
2003年，你生病的一年。二月我生日，我说简单地在你家里吃饭吧，不收生日礼物。人在世上已经够辛苦的了，没什么值得那样热烈地庆祝。我除了公开过的两次生日外，一般我都是不收生日礼物的，还是简单点，叫Donny(阿梅的助手)买个盆菜回来吃吧。不用请太多朋友，随缘。刚巧那天有空的，就当好友聚会好了。那晚是一个珍贵的生日聚会，现在有时我都会问Donny，那晚的盆菜在哪买的。其实我只是细想着，那是和你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其实没想到，也是黄霑和我过的最后一次生日。因晚上他有事，所以他和我吃中午饭过生日，如今……
陪你去上海看病，第一次，你乖乖地在酒店住了三天，足不出户地看医生。在房间里，我陪你看电视。从你房间看出去的建筑像古代的背景，我请Donny用我新买回来的数码相机替我拍照，你还抢着说，对镜头、摆位你好一点，抢着替我拍了几张。大家都冒着危险照相，你要站到露台一个较高的位置，而又要我把半个身靠出栏杆外。效果如何？只冲印了一张我俩都不需要飞天遁地的，其余高难度的，我没敢冲印，因为有些怪。怕你又要表现摄影技术，所以我教你用手机发信息。刚离开上海前，因搭乘不同飞机，你一连发了两条信息给我：“我要回港了，请保重！I miss you”，“我爱你，培基哥哥”，我独坐候机厅里，但不觉得孤单。
4月1日傍晚，大概6时40分，你带着惊恐的声音，急切地对我说：“好像Leslie出事了，你可以打听一下吗？”我急忙打几个好朋友的电话，都打不通，因为大家都在关心、查询同一件事。刚过7时，你就泣不成声地告诉我，真的出事了，我一句话都答不上。和你一起看Leslie最后一眼。你一直低泣着，我茫茫然地，听到你用非常小的声音，喃喃自语“我都快来了”。那一刻，我简直伤心透了，眼看着一个，手拖着一个，你竟然说出这样伤心的话。小梅妹，你想我以后怎走下去呀？
4月中旬，你又到上海复诊看医生。白天看完医生后，晚上你说我们约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我想也好，你忽然带着请求的语气对我说：“Eddie，人生无常，今晚出去吃饭，我想喝些酒好吗？请原谅我。”唉，我能说什么呢？饭后才十时左右，你说不如去唱K，朋友马上打电话订了一个房间，让我们去玩。带着小小酒意的你，点了几首。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喜欢在K房唱的歌，阿Lam的《这一夜》、《似梦迷离》。你一直喜欢在K房唱阿Lam的歌，而且唱得非常、非常好。临走前，你突然走上我们房间内的一个小舞台，坐在台上那张高椅上，转动着椅子，用心清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去唱K。早半年前一个晚上，我到了上海，晚上和朋友去喝酒，朋友们怕我又醉倒，所以订了大房，谁知我去的，竟然是同一间——上次一起去的那间房，房号223，真玄，我的生日……我带醉地坐到那高椅上，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中秋节，回来陪你过节，你说一起先去梅老太家吃饭，然后我们再约朋友在天台过节，顺便看看有没有一些我以前设计的衣服，我觉得适用的，可送去博物馆，因为你知道博物馆正在收藏我所设计的衣服，用以好好保留，以作日后展览之用。这是我第一次去梅老太家吃饭。Donny帮我们搬动着一个个旧箱子，我竟然找到我替你设计的第一件衣服，就是新秀大赛之后，你去日本参赛的那件白棉袄。雪雪白白的白棉袄，经过二十年的日子，已经泛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黄渍。我轻轻看你一眼，怎么岁月也使你一脸的自信变成一脸的无奈！我心里安慰着你说，你并不孤单，世间满眼无奈人！
去年11月的演唱会前的十多天，你刚做完化疗，身体很累，时常都在睡觉。你也知道当时的我，一边忙碌地为你做衣服，一边担心着你的身体，真是心力交瘁。帮你做开场穿的那对金长靴的公司，要我给他们你双腿的全尺寸，因为想做得更好。我轻轻来到你床前，看你睡得正浓，不忍真的要你起床，我只有轻声说：“没关系，我量一下尺寸帮你扮靓靓。”你轻轻看我一眼，微笑着，躺在床上，我替你量度双腿，每隔两寸量一下圆围，准确记下每个位置的粗细。这种相互信任的情感，真令我怎能不默默爱惜你。请让我记得你的可爱及坦诚，直至我的记忆模糊。
12月30日，凌晨二时三十五分，你走了，Donny冲出去找医生。我冲上前轻握着你的手，在你耳边向你道别，护士知道我不舍，所以轻道：“梅小姐，应该已经离开啦。”……唉……谢谢你走过我人生精彩的一部分。
因为要让你安静地离开尘世，所以要为你诵经8小时，谁都不能碰你。早上十一时，护士要替你准备好，谁知你脸的一侧，流了一大摊血，我只见护士们，急忙拉好帘子，赶忙去取毛巾，替你清洁。然后殡仪馆的车来了，我们陪送你去殡仪馆，送到4楼房间，我一直陪着你，他们把你放到床上，把包着你的东西打开。天呀，又是一摊血，又连忙取毛巾替你清洁。我想这回应该弄好了，谁知他们拿了一个枕头给你，让你睡得好一些，刚扶起你的头，一口鲜血从你口中吐出来，吐得我心都碎了……
心爱的小梅妹，近来痛惜你的霑兄也走了，尘世间，我好像又少了一些牵挂，无需太多留恋了，天上群星聚……Danny仔(陈百强)，罗记(罗文)，国荣，阿梅，霑兄……今夜我遥望星空，想起霑兄写的，你们都唱过的“当你见到天上星星，可会想起我”。
阿梅……阿梅
夜空因繁星而美丽，人生因朋友更值得珍惜……珍惜……
我独自无言。
刘培基
作者简介：享誉世界的香港时装设计师。曾为汪明荃、罗文、许冠杰、梅艳芳、张国荣、张学友等港台明星设计服装。从1982年开始到1999年退隐，一直负责梅艳芳的服装和形象设计，是梅艳芳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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