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平详解“零明星”策略：明星不是票房保证
《山楂树》拍摄现场，张艺谋给神秘的女一号说戏（CFP）
张伟平在接受采访中（曹继摄影）
张伟平侃侃而谈
张伟平首度详解《山楂树之恋》
独家专访
张艺谋的新片《山楂树之恋》(以下简称“《山楂树》”)“一揭锅就炸锅”。自从他在《三枪拍案惊奇》(以下简称“《三枪》”)宣传时宣布了新片计划后，网上关于该片的各种“论战”就没有停止过：先是各路明星主动请缨要求出演“老三”、“静秋”，接着各大媒体陆续前往拍摄现场“偷拍”，曝光“老三”、“静秋”扮演者的“神秘照”，引起网友大讨论；之后，原著作者艾米在博客上发表一篇又一篇关于选角的“讨伐檄文”，引来和编剧顾小白的“骂战”……
但是，无论外界关于《山楂树》的“论战”进行得多么如火如荼，投资方新画面公司却一反常态的低调，自始至终没有对外正式公布过任何一张剧照，女一号的身份至今是个谜。一贯“高调”的张伟平此前从未对媒体透露过该片的只言片语，也没回应过任何“挑衅”。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自两人合作开始，但凡张艺谋一拍新片，作为张艺谋影片投资人的张伟平，就一直奋战在舆论战场的最前线：和贾樟柯论战、和周润发打口水仗、甚至向业内大佬开炮……这次为何一反常态？
上周在北京新画面公司办公室见到张伟平时，穿着休闲上衣的他看起来轻松惬意，身上还散发着阳光和假日的气息，外界的喧闹好像完全与他无关。果然，他说自己刚刚从日本度假回来，“我这个人算是活明白了，所以经常拍完片之后就请一帮朋友出去玩了，手机就转到秘书台了。”算一算，《三枪》宣传期结束后至今的半年时间，他没有接受过任何媒体采访。这次接受南方都市报独家采访，也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公开对媒体谈论新片的详情。在他的众多“金句”中，关于电影营销的一番话最令人振聋发聩：
“怎样让观众对这个电影产生更大的期待好奇很重要”、“我跟艺谋说，你直接把男女主角推到媒体面前，他们根本不会觉得宝贝”、“他说这个男女演员不能曝光，我就说对，这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这就是答案。
眼前的事实再度证明了张伟平对观众和媒体心理的把握有多么精准———《山楂树》捂得越是严实，大家的胃口就被吊得越高。难怪他有点自得地说：“你看看大家对《山楂树》的讨论，都快演变成人民战争了”。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身不在战场，但战场上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次的采访，张伟平的语言风格仍然延续一贯的“张氏火爆”，嬉笑怒骂。他说得最多的两个词是“神秘感”和“冒险”。第一个词无需多解释，“冒险”一词，则是针对电影本身。大家都以为张艺谋要回归小成本文艺片，张伟平却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意外：除了起用新人外，这部文艺片的投资居然高达7000万。看着我受惊的表情，张伟平气定神闲地说：“做文艺片的话，我们再不冒险，谁还敢去冒险。总得有人豁得出去吧。”这样的底气，是建立在之前那么多次冒险成功的基础之上的。所以，这回他再次夸下“海口”：《山楂树》的票房至少要做到2亿元！
冒险的选角：
男女一号都用“城市版”新人
“我希望让那些明星都清醒一下，真的，你不是票房保证”
“《黄金甲》用小周，大家都以为他是票房保证，这次《三枪》用小沈阳直接PK了下他的《刺陵》，《刺陵》歇了吧”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图书《山楂树之恋》数量可观的粉丝们心目中各有各的“老三”和“静秋”。正因为如此，此次电影选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引人瞩目。诸多明星也主动请缨出演该片，汤唯、章子怡、孙俪、刘烨等都曾传出过出演的消息。最终，媒体偷拍回来的照片发现，主演除了两位从未触电的男女一号外，还有李雪健、奚美娟等老演员。比起《三枪》时的“小沈阳+闫妮”，这样的组合，既不够火爆，又分明是一着险棋。
到现在，张伟平对两位新人的身份和来头还是讳莫如深。但他透露，新人是副导演们“走遍千山万水挑出来的”，而并非外界盛传的和张艺谋有什么“神秘关系”。他们最大的特征就是“非常时尚”、“都是城市版的，都来自知识分子家庭”！
此回不用明星，是因为张伟平对张艺谋这个电影品牌有绝对的信心，至于明星“我们用他，他就是票房的保证，我们不用了，换谁在张艺谋电影里都是票房保证。”他举的典型的例子就是周杰伦。至于网上盛传的章子怡要为《山楂树》念旁白并参与《十三钗》的拍摄，张伟平也做了澄清：“没有的事。”
南都：你说明星不是票房的保证，这么说你也不怕得罪人啊？
张伟平：没关系啊，我希望让那些明星清醒一下，真的，你不是票房保证，任何一个明星都不是票房保证，导演才是票房保证。我最近跟很多热爱电影的观众，投资人聊发现，现在投资任何一部电影的时候第一会问谁导，十多年前，我投艺谋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明星是最主要的，当时在《有话好好说》中，姜文作为明星是最受关注的。
南都：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张伟平：发现明星不是第一个元素了，明星也不是投资的第一个目标时，是拍《我的父亲母亲》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尝试了用新人，不用明星。当时章子怡和孙红雷都是没人知道的电影新人。我们选择了他们俩。坦率地说，我最早拍《英雄》恨不能把他们全请来，甚至《黄金甲》都是这个想法。《三枪》当时演员的组合完全是针对市场考虑，拍完我就跟艺谋说，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尝试一下，《山楂树》一个明星也不用，除了表演艺术家，男女一号不用明星，就用新人。
南都：为什么？
张伟平：其实今天我们已经有了这个电影品牌，男女一号用新人比用明星效果更好，这样观众的想象力和期待值会更高。任何一个明星表演路数观众都心里有数，他的表演中都有一些相对固定的格式。所以《山楂树》虽然有那么多明星主动请战，但我们还是拒绝了。私底下找我的确实很多，我从心里也很感谢他们来捧场。
南都：大家觉得《三枪》演员很火爆，但这次找的阵容太不火爆了。
张伟平：我们这次用的李雪健、奚美娟这些表演艺术家们，他们可能对市场的票房没有多大的带动，但我们需要他们这种精湛的演技，这种演技带动的是观众鉴赏力的提升。
南都：在演员的考虑上，出发点跟《三枪》很不一样了。
张伟平：完全不一样。你看在电影的宣传上就不一样。去年一看上来一堆贺岁片，以港台片为主的。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它只要碰上我的《三枪》一定血本无归。当时我跟艺谋说，这次我们用小沈阳，跟小周PK一把，来看看明星是不是最重要的。《黄金甲》用小周，大家都以为他是票房保证，周杰伦同志的身价也一日千丈地猛涨，但是这次《三枪》直接PK了下他的《刺陵》，《刺陵》歇了吧，如果他不碰上我的《三枪》，绝对不会亏这么惨。但是《刺陵》的制片人之前肯定不信这个邪，他想着“我手上是周杰伦啊，你手上不就是唱二人转的么”，问题是二人转也能把人转晕了。所以为什么《山楂树》不用明星要用新人，坦率地说，因为我们用他，他就是票房的保证。我们不用了，换谁在张艺谋电影里都是票房保证。所以我的建议就是用新人。当然艺谋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俩不谋而合。
南都：这次两个新人找了很久，全是学生，为什么挑他们？
张伟平：这是我们副导演的功劳，非常的辛苦，可以说走遍千山万水，尤其是蒲伦(副导演)，主要是他找出来推荐给艺谋。
南都：看中他们什么特点？
张伟平：当然是有特点，将来我公布演员的时候一定能感觉到不一样。不论他们的那种青春的朝气还是人物给观众带来的那种真实性。
南都：原著作者艾米看到曝光的“静秋”照片时，评论说“这哪是静秋是魏敏芝啊”。
张伟平：我觉得第一她说话太早，其次这个影片的改编权被新画面买断了。后面就是张艺谋的智慧了，这是电影不是小说。我们买的是改编电影的权利，所以电影上映的时候观众能不能接受，山楂迷接不接受是张艺谋的智慧，跟别人没关系。
南都：男一号窦骁的身份，网友已经把他“八”出来，他之前在加拿大生活，对于“老三”而言，外形是不是太时尚了？
张伟平：小伙子演得不错，刚开始还有点生硬，在张艺谋调教下好很多了。不过我就是要这种原生态的表演，电影源自生活嘛，换句话讲就是要说人话干人事，摆pose不行。他们的外形非常时尚，将来你会看到他们非常时尚。我相信将来他们一定是中国影坛的新星，我们也不排除这部片子之后，还会用他们，因为他们有年龄优势，可塑性强。
南都：外形太时尚会不会和大家心目中那个年代的人有冲突？
张伟平：对于那个年代的把握，那个人物的生活状态，艺谋应该很清楚，因为他是插过队的。老三的背景本来就是城市里去插队的高干子弟，我也是大院子弟，这方面也能给艺谋一些建议。
南都：有消息说章子怡要替《山楂树》念旁白，《十三钗》的演员也确定有她？
张伟平：没有的事，这我很清楚。演员的使用我肯定清楚，所有的演员从《山楂树之恋》以后，都是跟新画面签的约。
南都：所以跟章子怡的合作不是真的么？
张伟平：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南都：《十三钗》筹备得怎么样？
张伟平：可以说是万事俱备。演员一年前就开始接触了。好莱坞的演员有一些，但不会很多，那是三年前开始找的。一年前我们跟国内的演员接触，不排除用明星，但绝对不是主要的。这次我跟艺谋说演员要城市版，不能找农村版。《山楂树》的演员也都是城市型，都来自知识分子家庭。
南都：会找国内一线的演员？有人说汤唯、林鹏啊？
张伟平：都瞎说呢。国内一线演员不一定。国内一线演员对我们哥俩来说，太不重要了。除了新人以外，不排除用明星。
冒险的改编：
改编原著，就不能“四面讨好”
“《山楂树》肯定不会拍成另一部《我的父亲母亲》”
“你艾米也代表不了观众，只能代表她自个”
在围绕《山楂树》展开的这场“人民战争”中，最激烈的一战要数原著作者艾米和编剧顾小白的“骂战”。艾米在博客上不断发表对电影选角的各种看法，包括批评女一号“不是静秋而是魏敏芝”，甚至刻薄地说李雪健“长了一副长期肾亏的样子”……“好斗”的张伟平这次却干脆来个一笑置之。他不像其他制作人那样担心原著改编很难讨好这个永恒的难题，“在这个问题上，本来就不能四面讨好。”他只愿意加上两个定语，那就是：感人，好看。别以为他要求简单，这回他的参照标准可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南都：《山楂树》的读者很多，改编很可能不讨好。
张伟平：这个肯定的，既然你作为导演，我作为制片人，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能四面讨好。综观国际上的经典作品，很多都从名著改编的，改编成电影后，观众群是成倍地递增了，不是减少了。所以说，观众群和观影群不一定是重叠，一定是双赢。
南都：艾米三番四次出来批评《山楂树》的选角，您为什么不回应？
张伟平：我觉得没必要回应，不值得回应。反正版权我已经买过来了。说句实话，她说的什么跟我们无关。小说能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但是每一个人想象力是不一样，你艾米也代表不了观众，只能代表她自个。所以我要是作者，我就会不吭声，我会尊重张艺谋的创作，别的只能让人家说你炒作。人家是电影，没说在你小说基础上再改编成长篇小说吧。
南都：编剧顾小白透露说，导演要把这部电影拍成法式浪漫的爱情大片？
张伟平：没有，不用那么多形容词，形式不重要，重要的就两个词：感人、好看，就行了。如果能拍得刻骨铭心就更好了。
南都：会拍成《我的父亲母亲》那样么？
张伟平：他跟父亲母亲内容上不一样，虽然都是初恋的故事。山楂树的内容很丰满，父亲母亲的内容很单调，这个我也跟艺谋说过。《山楂树》的故事为什么特别打动人心，就是内容丰满。
南都：之前在广州也跟导演聊，他说要把山楂树拍成一个纯艺术片。
张伟平：其实没必要把艺术和商业分得那么清楚，像让·雷诺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法国人都说是艺术片，难道没有商业元素么？不光是明星，还是故事，制作都有商业元素，但你能否认他的艺术性吗？所以没必要分得那么细。在中国观众眼里，观众关注的是这个电影好不好看，能不能打动我，能有共鸣。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怎样能让商业片和文艺片结合融合得更好，真正能在艺术商业上达到双赢。这也是所有导演最大的心愿。
南都：在《山楂树》的创作上，您会给导演什么意见？
张伟平：这交给导演去做就行了，这是技术活，我绝对相信他。但是有的时候必要的建议还是要提的。比如说演员的选择，比如影片将来市场的走向把握，宣传上的点，这些是需要给导演提醒正确引导的。
篇外篇：迟到的贺岁档总结报告
“去年贺岁档，就是整个逼我亮剑的感觉”
2009年的贺岁档是瑰丽而惨烈的。瑰丽的是，十几部华语片百花盛放同时挤进贺岁档攻城略地，惨烈的是，多数沦为了炮灰。《三枪》的票房虽然没有达到张伟平最初定下的“一枪一亿五，三枪起码过四亿”的目标，却依然是去年贺岁档唯一赚钱的华语片。该片投资5000万，票房2.6亿元，性价比高到令其他投资方眼红。
尽管该片自上映以来难逃知识分子和影评人们的“板砖”，但对于制片人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票房更适合检阅电影营销的成功的？所以，张伟平在总结刚刚过去的贺岁档时，声称他和张艺谋早已不在意“骂声”。在他看来，《三枪》不失为一次成功的探索。其他贺岁片票房失利的原因恰恰在于他们不敢冒险。
南都：《三枪》最后的票房成绩有没有达到你满意的程度？
张伟平：《三枪》现在我也很满意。最满意的是艺谋非常有勇气，我觉得艺术家除了自信的一面，也有不自信的一面。我觉得艺谋他敢去碰这个东西，敢去改编好莱坞的剧本，这简直就是太大胆的一个挑战了。科恩兄弟特意提前一天到柏林看了，他们看完说真没想到张艺谋能把这本子改编得这么逗。
南都：关于该片的批评也很多。
张伟平：《十面埋伏》一面倒地贬，《三枪》还是有褒有贬，但《三枪》是我们的探索片，首先这个探索值得。它是2009年贺岁片唯一赚钱的华语片，其他那么多贺岁片全歇了吧，全洗洗睡了吧。你说这种尝试是好还是坏？至于骂声，有点骂声就听点，多大点事啊(笑)。
南都：对于那些批评声，导演介意吗？
张伟平：他应该不介意了吧。我们哥俩披荆斩棘过来的，多大的坎没见过！《英雄》的时候，给《英雄》拍板砖的都是重量级人物，连金庸老先生都出来拍板砖了，金庸老先生的地位跟现在给《三枪》拍板砖的“小刺佬”比，多大点事？八年以后《英雄》才获得平反。业内人士一致认为《英雄》是中国电影商业片的成功之作、是典范，是里程碑。时间是最好的说明。
南都：去年贺岁档出现了很多大片，很多成了炮灰，你总结过原因吗？
张伟平：这个道理很简单，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就跟当年在北京开粤菜馆一样，北京开第一家粤菜馆的时候，特棒，大家都去吃，大家纷纷跟风开粤菜馆，最后开到整个北京城都是粤菜馆的时候，就没人吃粤菜了。现在的商业片，故事雷同，都是大同小异，你这样肯定把观众胃口吃倒了，把我胃口都吃倒了。这个市场很残酷，没有对市场的精准把握，你做什么制片人，洗洗睡吧。
市场不是一窝蜂上的，不是人云亦云的，更不是想当然，中国电影市场是变幻莫测的，谁也没办法预测。去年谁说对了？全都大跌眼镜了。谁能想到《三枪》的围堵攻势有这么厉害，结果他们都血本无归了吧，不管《风云2》也好，《刺陵》也好，都好好反省吧。《十月围城》也没挣钱，投资在那摆着呢。所以《三枪》是我们冒险做的一次尝试，为什么做这个尝试，阿凡达太有钱了，美国人太有钱，怎么才能保住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那些专家在那瞎白活的，这个市场就是血腥残酷的，你要跟好莱坞拼，您还要面对这么多的所谓的商业大片，自己还要跟自己过招，完全就是混战。后来很多媒体找我，总结2009年为什么就《三枪》一枝独秀。过了春节媒体全反应过来了，全证明了，2009年唯一挣钱的就是《三枪》，其余全血本无归。如果我一上来就拍《山楂树》，你想想……
南都：如果怕《十三钗》呢？
张伟平：要拍《十三钗》他们更惨，如果拍《十三钗》就所向披靡了。要是《十三钗》我就不用这个档期了，直接拼《2012》，我就是没有办法，我拍的是《三枪》这么一个冒险的片子，前面有《2012》后面有《阿凡达》，中间还有一堆国产片，要立于不败之地需要智慧。
南都：去年贺岁档，您抨击排片不公平。为什么要在那个关口出来说这番话？为什么敢说？
张伟平：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圈里人都知道，我觉得该说就说了，不会藏着掖着。明人不做暗事。说真的，其实我跟三平个人没什么矛盾，就像三平所说：“张伟平是个好人”。我和三平虽然接触不多，并没有结怨。但去年的贺岁档，我一看就是整个逼我亮剑的感觉。
采写：南都特派记者方夷敏 发自北京
摄影：南都特约记者 曹继 录音整理：实习生 刘杰
(南都记者张麟对本文亦有贡献)
网友评论 欢迎发表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