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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6月25日正是高考学子收获喜悦的日子，湖南卫视《真情》栏目组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个年轻人，他哭着告诉编导，他的同学杨清在即将被高校录取，展开他人生旅途的时候,为了救助落水的同学离开了人间。在刚刚得知杨清见义勇为、舍身救人的故事时，曾经这样考虑过：类似的故事，我们在新闻中常能看见，也许并不新鲜。直到了解到更多“背后的故事”，才发现对于杨清事件的这种理解，原来是出于一种恶劣的所谓新闻经验。类似性削减了这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的独特性，但从“背后故事”中力透出来的人 性光辉却丝毫没有削减，他不但不平凡，甚至带有传奇色彩。节目录制现场观众感动得一发不可收拾。

　　意外：杨清离去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次考试。高考，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次大考。

　　6月19日，高考结束已经10天。带着放飞的心情，杨清一大早就走出家门，如约与几位初中同学一道去野外游玩。他丝毫没有预感到，一场更加严峻而凶险的考试正在等待着他。

　　杨清今年18岁，刚刚毕业于湖南省岳阳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家住月田镇花苗乡。他和四位同学要去的地方是离家不远的香花坝水电站。这是一座拦河筑起用来蓄水发电的堤坝，坝高15米左右。坝内一汪平湖，平静而幽深，的确是一个吸引人的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四位初中同学分别叫杨茜丽、陈朝丽、周大瑶、周相，除了与杨清同村且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杨茜丽，其他三位同学已与杨清阔别三年之久。他们知道杨清今年高考，怀着学友之谊，想赶在暑假杨清可能去外地上大学之前好好聚一聚，还专门带上了照相机准备拍照留念。

　　他们一行五人徜徉于坝上，聊天、拍照，十分惬意。突然，有人发现水库里浮着一张竹排，那是早晨来打鱼的人留下的，“我们站到竹排上去让杨清再拍一张照吧！”杨茜丽、陈朝丽、周大瑶三人跳到了竹排上。一、两分钟后，小小的竹排经受不住三人的踩踏，开始下沉，水很快漫过了竹排，忙中出错，竹排一阵摇晃，排上的三人全掉进了水中。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准确地想象出当时坝边的惊慌与混乱，只有结果是很清楚的：掉进水中的三个“旱鸭子”都得救了，站在岸上给他们拍照的“浪里白条”杨清却沉入了水底。

　　被救者陈朝丽回忆说，我当时呛了几口水，已神智不清，只觉得有人在背后用力推了我几把，顺着惯性，我抓住了岸边的什么东西，爬上了岸……被救者杨茜丽说：当时的情况我已记不清楚，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有只手在背后推动我，我的手触到岸时，首先脱险的陈朝丽在岸上拉起了我。再后来上岸的是周大瑶，当我们把周大瑶拉上岸时，才突然发现不见了杨清的身影……五人中，只有杨清是会游泳而且水性好的。

　　孩子们的求救声唤来了附近的村民。当大家赶到出事地点，望着近20米深的一汪绿水，连本地水性好的人都胆怯了。怎么办？马上开闸放水。三个多小时后，水位下降了一大半，熟习水性的几个村民潜入水底寻找杨清。下午三点左右，杨清的遗体被打捞上岸。

　　奇迹：杨清回来

　　在记者刚刚得知杨清见义勇为、舍身救人的故事时，曾经这样考虑过：类似的故事，我们在新闻中常能看见，也许并不新鲜。直到了解到更多“背后的故事”，才发现对于杨清事件的这种理解，原来是出于一种恶劣的所谓新闻经验。类似性削减了这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的独特性，但从“背后故事”中力透出来的人性光辉却丝毫没有削减，它不但不平凡，甚至带有传奇色彩。

　　杨清牺牲的当晚，与他非常要好的20多位同学纷纷自发地赶到学校集合，他们来到一家网吧，准备给杨清发去送别的祝福。杨清在QQ上有一个名字，叫做“我不相信永恒”。

　　据杨清的同班同学与杨清同领“校园F4”美称的易求新回忆，当时同学们在QQ上发了许多信给他，大多是“骂”他没有“信用”，向他“讨债”：

　　——我不相信永恒，你不守信用，我们约好了2006年一道去新疆骑马、看大草原的。

　　——我不相信永恒，约好了2010年全班同学聚会的，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变卦！

　　——“发电”(杨清的绰号，因为他父亲在水电站工作)，你说好了6月21日要给每个同学一张照片留念的，你为什么不守信用！

　　——“发电”，说好了“校园F4”要填同一个志愿同上一所大学，你为什么让我们“三缺一”！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突然发生了，“我不相信永恒”突然在网上现身答话了，杨清复活了，杨清根本就没有死！

　　——我好好的，2006年的新疆之行，我会去的；2010年的同学聚会，我怎么舍得不去！6月28日，我们一起去学校填志愿……

　　目睹这惊人的一幕，同学们一时都惊呆了。随后，他们明白了，一定是某位与杨清最要好的同学知道他的QQ密码，是这位同学在网上以杨清的名义与大家聊天，天真地想要宽慰大家，减轻大家的悲伤与痛苦。

　　没有一个同学作声，更没有一个同学点破真相，他们眼睛湿润，继续聊着，并且开始相信杨清其实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们。

　　——“发电”，我们三个“F”在玩“天堂”游戏，我们在“天堂”里呢，我们在一起呢。……

　　经过辗转采访，记者终于从一个名叫张慧的女同学口中打听到，她就是那个模拟杨清的身份与同学们聊天的人。张慧说，直到现在，杨清的QQ里每天都会留满同学们发的信件，大家还像从前一样告诉他学校的情况，告诉他他上了大学录取分数线，同学们会去那儿聚会。“几乎没有一个同学愿意承认他已离去这个事实。”

　　张慧还告诉记者，高考前一周，杨清送给她一支普通的新钢笔：“张慧，你现在用功复习，考试时用我这支笔写，肯定得高分。”结果，张慧真用这支笔参加了考试，考了593分，是班上的第一名。考前三个月，课间爱聊天的杨清对张慧说，时间紧了，我们以后课间不要再聊天了，尤其是你，成绩本来就好，更要努力考个好大学。

　　秘密：杨清日记

　　6月29日，刚刚从杨清家乡采访回来的湖南卫视《真情》栏目编导联系上了本报记者，他们说，这个牺牲的男孩子给全栏目的编导们都带来了巨大的感动。编导们还拿出了杨清生前的一些遗物：一本日记本，一本毕业留言本，一些照片，还有60多只纸鹤、纸船，那是同学们给他折的，每一只纸鹤、纸船上都写满了离别的祝福和深深的敬佩，其中一只纸鹤的头上画了眼睛，眼睛下面画了一颗很大的眼泪。

　　翻开日记本才发现，杨清在学校并不是一名成绩优异的学生，他为自己学习基础不好而深感焦虑，一个深夜，他还独自一人爬到宿舍楼顶上，心乱如麻。“我一定要抓紧最后几个月时间突击复习，要不然，放暑假了，我怎么样面对大姐、二姐？是她们先后辍学去广东打工，寄钱回来供我读书。”在一篇题为《一个自卑的人的心语》的日记里，杨清袒露了自己的心思和性格：“我是一个自卑者，没有优秀的学习成绩，没有出色的组织能力，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好窝囊……”但是当杨清的一位老师读完这篇日记时突然激动地说：不，如果杨清算窝囊的话，现今社会有多少人敢拿一面镜子观照自己的良心？

　　2003年3月7日星期五晴

　　今天学校放假，我口袋里除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外只有几元钱，这是我准备用来上网的。可是两个外乡人走到我面前，他们遭遇了困难，要我援助，我犹豫了一会，道德征服了自私，我把钱全部给了两个外乡人。虽然我不能上网了，但我得到了他们的感激和赞赏。自私会阻碍社会的进步，人要进步，必须共同奋进。

　　杨清日记里有一段话仿佛是他短暂生命的注解：“人的一生有很多的期待，他为此而活着。生命是短暂的，但有很多时间你必须用于等待，等到期待中的事情发生，生命发出光辉。”

　　2003年3月3日星期一雨

　　看到这次的考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茫茫学海中一个不通水性的人。我好想流泪，但这有什么意义。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了，继续坚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明天如何？明天，需要付出今天的努力。努力也许不起作用，我也许再努力也考不上大学，但我坚信，人生的路，我会认真踏实地走好每一步。事实上，作为职业中专的一名高考生，今年杨清的考分总数为241分，上了他想报考的大专院校的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

　　难忘：电动生命

　　一位叫荣艳的同学告诉记者：“您也许不相信吧，我曾经跟他聊起过救人的话题。”

　　那一次，荣艳问杨清：如果有人掉到水里去了，你会去救吗？

　　杨清说：我会去救。

　　荣艳又问：如果你会失去生命呢？

　　杨清说：我也会去救。

　　荣艳听了便只是似信非信地笑，“总之，我是没有怎么相信。直到事情发生了，才知道他当时并不是在标榜自己。”

　　听着荣艳的笑声，杨清当时没有继续解释什么，这不禁让人想起他日记里的一句话：被人理解是生命最大的快乐，但总是要求别人理解自己的人是世界上的可怜虫。

　　杨清的同学都说，他个子不到1?70米，皮肤很白，性格开朗温顺，成绩不突出，爱用散文诗的笔法写日记记事或抒发心情，但文笔也不算好。他最大的可爱之处在于，乐于奉献，无私助人，别人叫他一声，他像“电打”了一样反应快，求他帮忙，他总像“发电”一样充满动力和干劲。在毕业留言本里，班上女同学公认他是最受女生欢迎和最好欺负的男生。遇到下雨天，总是他第一个穿过雨林跑到寝室给大家拿伞；同寝室的男生的脏衣服，他常常包揽起来一起洗；一看到校园里一位60多岁的老奶奶出门提水，他总会飞跑过去一把接过水桶……

　　教过杨清两年语文的晏老师伤感地说：一个人可以不优秀、不出众，但是不可以没有一颗向善的心，杨清，就是这样向善的典型。

　　杨清的父亲杨济平告诉记者：杨清非常珍视同学友谊，有一次，几十里外一个小学同学的奶奶过世，杨清因为学校要上课而去不了，内心愧疚了足足有一、两周时间，总说“老奶奶以前对我太好了，我对不起同学，对不起老奶奶”。

　　在溺水事件发生的头一天下午，杨清的那四位同学曾打电话邀请他晚上先去一个同学家集合，第二天再郊游、照相。杨清小心翼翼地争取了两次，父亲都不同意。第二天一大早，杨清找到在地里干活的父亲，说：他们中有好几个与我好几年没见面了，你再不同意就是你的不对了，同学感情很珍贵的。

　　在杨清父亲的记忆中，孩子很少指摘爸爸的不是。看来，他确实是非常看重这份同学感情。于是爸爸同意他去跟同学聚会。杨清出门时，爸爸还问他什么时候回。他说：带他们回来赶中饭。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家事：永失我爱

　　几乎每一位被采访者都要向记者说起杨清的姐姐。杨清有两个姐姐，为了挣钱供弟弟读书，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学业，先后于1995年和1998年赴广东打工。

　　离别(杨清日记)

　　许多年前，我曾亲身体会过人生的离愁。一个深秋，在村边的小路上，一个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女孩蹲下来，捧起小弟弟的脸，说：弟，你要认真读书，姐去挣钱给你买很多的东西，你在家里一定要听话呀。女孩说完站起来走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小男孩在后面大喊，姐，过年一定要回来呀！

　　那个男孩就是10岁时的我。当时的我只知道再没有人陪我玩了，再没有人接送我上学、回家了，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时光消逝，不知不觉姐姐在外打工快八年了，每当我想起当年离别的一幕，对人生的爱与艰辛，就能读得更加透彻和真切。

　　1995年杨清的大姐杨霞离家赴广东打工时，还只是个16岁的女孩，刚刚念了初二。家里太穷了，父亲在电站当临时工，月工资仅200元，而且有时按月兑现还困难。“为了家里生活好一点，为了让弟弟妹妹继续读书，我下狠心中途辍学了。对这个家、对弟弟，我从小就有责任感。”

　　从1984年8月弟弟生下来那天起，大姐杨霞就成了他的“贴身保姆”。“弟弟生下来那天下午，我还给他喂糖水喝呢。平时别人家的小孩都可以出去玩，但是我要照看弟弟、摇摇篮。只有等他睡好了，我才敢出去玩一会。”杨霞1995年刚去广东时，由最初的月薪180元做起，每月只敢用20—30块钱，其余全部寄回家。后来工资逐步升到450元、700元，前不久才刚刚升到1000元。“他二姐在广东打工也不顺利，没日没夜加班，眼睛都弄坏了，现在每个月只挣450块钱。说好了，只要弟弟考上大学，我就会奖励给他一台电脑的”。

　　村里人说，杨霞从广东赶回家奔丧时，已经伤心得无法行走，是被两个人架着胳膊连拽带拖走进村子的，未见其人，远远就听见嚎啕之声悲痛欲绝。“全家都是以他为中心，以他为最大的希望，为他付出。我有一个谈了几年的男朋友，我一直不敢答应跟他结婚，打算再延期三到四年，等弟弟大学毕业能自食其力了再考虑自己的婚事。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杨清出事这一天，正巧是二姐杨露的生日。6月18日晚，杨露和男朋友踏上回家的火车，事先她已经给爸妈打了电话，这次回来准备结婚。6月19日上午，二姐杨露到了岳阳市，又给爸爸打电话，说就快到家了。“当时爸爸很高兴，笑呵呵的，电话里可以听得出来。”

　　但是爸爸刚刚放下电话听筒，铃声又响起了，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你们家杨清不行了！”

　　犹如晴天霹雳，杨清的妈妈得知消息后，只走了两步就摔倒了，然后昏了过去。爸爸一阵揪心，一阵晕眩，随后也倒了下去。当时香花坝上已经围满了来自四里八村的近三百人，他们都感到奇怪，为什么死者的父母亲没来。

　　杨济平说：如果他不听话，是个逆子，我可能还不会这么伤心。他去了，村里好多人都哭了。平时走在路上，他看见鸡鸭吃庄稼，总会去帮别人赶。双抢期间农活很紧，他看见有几头牛在吃别人家的庄稼，就飞跑过去赶牛。有人说他：别人家的庄稼，你犯得着管吗？他说，我的活耽误了，明天可以继续干，别人的庄稼被牛吃掉了，就会造成弥补不了的损失。

　　落水被救的三个孩子说：杨叔叔，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孩子。但血浓于水的那份亲情却永久地失去了。大姐杨霞说：我们全家人的痛苦，只有靠时间来医，可能一辈子也医不了。(作者：湖南广播电视报　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