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打造大写的电视剧 打开旷世移民史

　　2005年的岁末，一部反映普通平民生活的大戏《家有九凤》在全国各家电视台热播，并在多家电视台的收视率都排在第一位。这是作家高满堂任编剧、著名导演杨亚洲导演的作品。近日，笔者获悉，又一部由高满堂编剧，讲述两个工人半个世纪生活的《大工匠》春节过后即将开机。而最近这段时间，高满堂与另一位颇有成就的作家孙建业一起，正埋头于大连滨海路边的一家宾馆，联手打造2006年的重头戏——《闯关东》。他们先用1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关东之旅的采风活动，接下来便躲进“小楼”构思剧本大纲。当笔者见到两位作者时，高满堂的手中正好握着已经完成了的3万字的剧本大纲。于是展开了以下有关《闯关东》的一系列话题。

　　没有小男小女小爱小恨

　　唯见大奸大恶大忠大义

　　《闯关东》是一部大写的电视剧

　　笔者：为什么要写《闯关东》？高满堂：从清初到解放前，有2000万山东人闯关东，这在中国乃至世界人口迁移史上，都是一件大事。但我们翻开无论是世界历史还是中国历史，都会发现这一页的空白，以至于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人知道中国闯关东的历史事件。可是，以色列只有几百万人口的迁徙，就在世界上引起极大的轰动。咱们2000万人口的迁徙却悄无声息，这一点让我们感到非常遗憾。我们认为应该把山东人“闯关东”的历史介绍给中国，介绍给世界。我们担心随着时代的迁移，很多史料不及早抢救和挖掘，很快会被人们淡忘。这就是一开始燃起我和建业老师创作热情的原因。另外，现在大连八九成的人是“闯关东”的山东人的后代。我爷爷、父亲都是当年闯关东到大连的，建业祖上也是闯关东来的，山东人闯关东的历史，实际是山东人的一部辛酸史，从环渤海地区到黑龙江，闯关东的山东人有无数的悲与喜。我们对这部剧怀有很深的感情，感到有责任把这段历史写好。记者：这部剧的大纲已经完成，能否提前透露它将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高满堂：“闯关东”这300多年历史，是非常悲怆的、非常有生命力的，也是非常强悍的，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和自强。在故事力度上，首先要确定这一点。另外，这部剧一共40集，从光绪末年一直写到解放前日本人投降。投资恐怕要超过2000多万，估计2500万能拿下来就不错了。拍摄接近半个世纪的历史，投入2500多万，我认为这是大手笔、大制作，恐怕是在中国电视剧制作史上的大写。它不是写一段哀哀怨怨的故事，比如《京华烟云》、《大宅门》，再比如《金粉世家》等等，在历史长河中只写了历史性的一个片段，并不代表那个时代的特征和本质。《闯关东》是宏大的、历史的，史诗性的，具有国际视野的一部大作品。里面有大忠大义，大奸大霸。所以我们极力排斥那些粉色的、铅灰色的东西。我们要用还原历史的真实的感觉，再现那种最真实的闯关东人的心路历程，和他们在半个世纪当中的情感变化。我们有信心说，这部剧包容了历史和文化等一切。所以我们就要在“大”字上做文章，大人物、大故事、大命运。而小男小女，小爱小恨，这类东西不适合《闯关东》。记者：再现当年“闯关东”的历史，您感到最难的地方是哪儿？高满堂：为了从总体上把握这部剧，我们首先从“史”上了解情况。我们了解它的编年史、人物史和风土人情，没有这些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我们到沈阳、吉林、黑龙江，连跨辽吉黑三省，回来又去鲁西南、胶东，行程7000多公里，采访了上百人。全景式地梳通一遍，把纵横关系搞明白。所谓纵就是历史，横就是人物的命运和历史观。而“闯关东”是什么呢？它是人类发展史的一部分，是人文史上的进化史。并且它有相当多的传奇。我感到这部片子最大的困惑在于怎样处理历史和传奇的关系。

　　一味写史剧集未见好看

　　只顾猎奇作品必属二流

　　将传奇搭在历史的肩膀上

　　笔者：您在不久前的“大连电视剧工作会议”上曾经说过：《闯关东》必须让传奇搭在历史的肩膀上……如何理解这句话？

　　高满堂：如果你侧重“史”的话，它的收视率肯定要降低。因为你以“史”为鉴，必然会写得越来越沉重。如果你侧重“奇”的话，必然要沦落到二流的片子。写奇谁不会呢？传奇故事谁都会编，但它必定是二流货。可是如果你处理得好，浑厚的历史加上传奇的历史的个体的命运，那它就是上档次的一部片子。所以我说，传奇的可看性，必须搭在历史的肩膀上。如果传奇和个体的历史命运，它的故事性搭在一个没有依附感的东西上，那它就是二流剧或者三流剧、四流剧了。那么，历史和传奇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打个比喻：历史是一件浸透了雨雪的沉重的羊皮袄。你如果穿了它会越走越沉，它累得你实在受不了。但你要把历史的羊皮袄脱掉的话呢，又感觉到非常寒冷，形单影孤，冻得要死。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扔了这件羊皮袄，换上一件轻裘，又保暖，走起路来又非常轻快。这个比喻，就是我们这部电视剧的真正走向，既扔掉历史的沉重又不割断历史。

　　走出关内异地开枝散叶

　　齐鲁文化渗入黑土文化

　　二人转源自山东吕剧和民谣

　　笔者：关内人大量迁徙到关外，原本同根同源的他们，到了不同的地域，是否形成新的地域文化，对当地是否产生了影响？

　　高满堂：我们在《闯关东》里特别注重和观照当年“闯关东”形成的移民文化。闯关东的人到了黑土地上产生了什么呢？我觉得产生了很多东西。首先，闯关东人把先进的农耕、先进的农耕意识渗透到黑土地里。他们对待土地的整理和使用，对待土地的未来，有很多新的做法。比如今年种什么，明年就不种它种别的东西。以往黑土地上种豆子常常一种就是20年。山东人呢，总是改良土壤，总是间种播种。我认为山东的农耕是全国最先进的农耕。其次，闯关东人还带来了很多手工业。比如将石磨、火磨引进到黑龙江，使粮食加工业发生很大变化。又比如说鹿茸，当地人割下鹿茸就泡酒、制药材，山东人去了以后把鹿茸切片榨汁，进行深加工，然后销往远东，特别火。山东人带来的新观念确实改变了黑土地上传统的农耕文化。这次采风使我明白的重要一点是，今天的黑土地文化和当年的齐鲁文化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联系。比如我们经过调查，东北传统的二人转，起源于山东的吕剧和民谣。传承过来以后和东北的大秧歌渗透在一起，300年间在黑土地上形成了东北二人转。包括吕剧、歌谣、民谣，在二人转中都有很多体现。我们采访中了解到一位刘老勇，是当时东北最火的一个二人转——王家班的班头，他的二人转就从吕剧和山东文化中汲取了很多东西。二人转不是孤立的，他有它的说口，有它的唱。追溯渊源，很多是山东吕剧的内容。作为儒家文化发源地，山东文化内容非常丰富，儒家文化给黑土地的冲击力也很大。我们采访采参的、采金的，他们永远都谦逊待人，永远不露富，这正符合孔子的儒家思想：收敛，不张扬。对待亲朋好友有礼有节，更多的是尊重。闯关东使黑土地和山东文化形成了极大的沟通和融合。

　　“《闯关东》的故事背景是从清末到抗战这一段。情节围绕一家三兄弟闯关东的成长经历展开，三条线交织在一起，穿插起整个故事。这兄弟三人闯关东时，因为分乘了不同的船，结果分别落脚到了东北的三个省。大哥凭借着大气和诚信，从最低层千辛万苦地努力工作，成长为一位民族资本家。老二身上骠悍、义气的成分很重，先是流落到白山黑水间成了土匪，后来成长为一位抗日英雄。老三则是靠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和智慧，逐渐成长为一个小工业主。开头是：三兄弟的父亲早年曾参加义和团，外界都知道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忽然有一天，从关东来了几匹快马，敲开门，要请这位老英雄到镇上叙一叙。任凭家人怎么说，甚至拿出老人的辫子，来人也不相信老英雄已经去世。这之后，关东来的人开始不断离奇地死去。后来，才知道这位老人果然没死，而当地已不能再留，于是举家开始了‘闯关东’之路。到了龙口的码头，那里人山人海，都在等着风向变过来，乘船到关东去……” 这是齐鲁晚报记者采访高满堂后，对《闯关东》剧本做的几种猜想之一种。对此，高满堂却说那是他放的烟幕弹。甭管是不是烟幕弹，这开头确实非常传奇。预计该剧于2006年5月上旬完成分集剧本，秋天时将由大连电视台和山东电影电视制作中心合作，在辽东、大连、黑龙江三地拍摄。

　　讲上一段关东传奇

　　从1995年第三届辽宁文化艺术节开始，至2004年第六届辽宁文化艺术节，孙建业连续四届获优秀编剧一等奖。其中的《勾魂唢呐》，由大连话剧团演出，引起轰动。孙建业与高满堂合作创作的长篇电视连续剧《咱那些日子》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如今，同为关东移民后裔，为了全景式再现一部惊天移民史，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中华民族振兴靠什么，不是靠民族精神吗？闯关东人从来具有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团结统一、大忠大义的民族精神，他们到死也得对得起朋友、家人，对得起山东人。他们的精神不正是我们今天应该高扬的民族精神吗？这部剧决不是为了娱乐而娱乐，但是，这种激发民族精神，讲述我们前人坚韧自强的历史难道就不吸引人吗？”带着这样一种思索，孙建业选择将《闯关东》放到了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述说——当年山东人、河北人为什么闯关东？因为在中原实在没法生活下去了。中原本就人多地稀，再加上天灾、人祸和匪患，就一股脑地都往外跑。而关外地广人稀，不往那儿跑往哪儿跑啊？1945年时，整个东北大概3000万人，里面就有2000万人是山东人或者山东人的后裔。要说历史呢，在明朝末年，努尔哈赤、皇太极打天下，把明朝的军队打跑了，把汉人也打跑了，人们或进关，或从东海跑了。1644年，多尔衮带着清朝100万人(也许有些夸张)打入关内，整个东北几乎就空了。可是这地方的地得有人种啊，于是清朝政府就要大批移民，顺治、康熙、乾隆都曾经主动移民。但后来又停下来了，他们忽然想到：这是我们祖先的“龙兴之地”，不能让汉人来捣乱嘛。于是又开始封口。但后来到了道光年间，中原战乱频仍，太平天国起义，包括山东、河北的捻军起义，再加上甲午战争、鸦片战争爆发，整个天下战乱频仍，百姓民不聊生。这时你堵也堵不住了，老百姓就开始跑了。从清朝初年到民国建立这段时间，就有1000万人进入东北。后来，从民国初年到解放又有1000万人进东北。《闯关东》不能涉及这么多，1900年庚子之变，八国联军攻入天津攻入北京，义和团失败。咱的故事就从1905年开始，到1943、1944年结束。

　　传奇主人公一：朱三爷辫子没了头还在

　　我读史书时读到八国联军进攻北京，义和团失败部分。义和团首先兴起在山东，焚毁教堂，处死洋人，打击教会势力。运动波及十几个省，形成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爱国运动。慈禧老佛爷以为义和团还行，就利用义和团和八国联军打，结果义和团一个个光着膀子捆个腰带哪能打过有洋枪洋炮的洋鬼子啊。八国联军有英国、美国、德国、法国，有土耳其，当然还有日本。他们把最后的义和团战士集中在北京前门屠戮。当时的西方人说：日本人处理俘虏的方式和咱不一样。日本人最残酷。为什么呢？美国杀人用马克新机枪，德国用自动步枪，日本人有枪不用，他用大刀砍头，而且他嫌中国人的辫子挡了他的刀，先给中国人辫子掀开拉下来，再砍脑袋。不用枪用刀砍，这就是残忍的日本人的杀人法。我们的故事主人公就是一位辫子被砍掉了，但是人没死的幸存者——朱三爷。朱三爷是闯关东的山东人。他能活下来不是侥幸，而是靠智慧。他折腾了40年后，还活着。这都是事实。这部电视剧就是从这，一个人物的传奇开始，讲述他的家庭、儿女、亲朋的故事，其中70%都是史料。讲完了这些，孙建业说什么也不讲了，他说再讲就把故事都抖落光了。他说高满堂比他更会讲故事，于是满堂老师就接下来又给我们讲了两段既令人心酸又不由得叫绝的传奇故事。

　　传奇主人公二：“老者”“死人”复仇记

　　当年山东人闯关东有不少到五道沟、四道沟(就是今天的黑河)淘沙金(黑龙江的黑河，从前叫五道沟、四道沟，那里产沙金。所谓沙金，不同于山东的岩金。岩金需要挖矿开采；沙金是沿着河套淘沙子淘出来的——高满堂注)。千辛万苦不用说，闯关东的人几年后都想回家，要把沙金带回家买房子置地。但是沙金是很难运出去的，因为淘金的地方有一张无形的网把你锁住了，比如清兵、土匪、金把头(关里人来到东北后，在这片黑土地上从事着各种各样的行业。伐木业和淘金业都是他们从事的行业。从事林业行当的人有个总称，叫木把。从事淘金行当的人被称为金把。金把头就是有实力的淘金组织的头儿——记者注)等等，要把沙金运出来得经过多少关卡啊？第一个送金的人出去，把大车轱辘扎个眼，把沙金藏进大车轱辘里。但土匪是干什么的，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招儿，杀！第二个人把沙金藏在猪大肠里，再吞进肚里，准备出关，土匪、清兵又给截住了，一拨拉舌头，就把这根大肠子拖出来了，拿刀一割，肠里全是沙金，这个人又必死无疑。那到底怎么运出来呢？最后大伙弄一坛酒，喝酒抓阄：必须有一个人得吞金而死，死后把尸体运出关口，再把这个人解剖，翻开肠胃，把沙金抖落出来。他们有个规矩，抓阄得立字据，谁死，其他人保证给死了的家人一份金子盖房置地。因此抓阄的时候是非常紧张、惨烈的。一次吞金抓阄，结果被一个孩子抓到了，这孩子一下就跪下了，说金子一两我也不要了，我不想死我要活。他哥哥就是因为用猪大肠藏金被土匪处死了，剩下他这么个孩子。但这是规矩啊。这时一位老者，也是本片的一位主人公说，我看了，我已经那么大岁数了，但是我有要求……于是老爷子把金给吞了。吞金以后腹部渐涨渐沉，可这时，老者却看到几个分金的兄弟也一个接一个地都死了——原来，是金把头用药酒把这些人都药翻了，而这时，老者已经不能说话了。金把头赶着雪爬犁，搭着老者的“尸体”顺利过关了。到了地方，金把头赶紧将老者开胃，破肠，想把沙金翻出来。没承想，老者居然用两条腿一下就把金把头给夹住了，直到生生把他夹死。很传奇吧，但据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位老者当时也就40多岁，在片中一直活到80多岁，直到真的成了一个糊里糊涂的老者。

　　传奇主人公三：孩子大连西岗走出的鲁商

　　当年闯关东的人从龙口乘着风船——风船就是没有动力的船，几十条船一齐出发。哗，风把帆给鼓起来了，我们把那船叫做百衲船，因为帆上打的全是补丁。开船啦，一声吆喝，大家就往前奔生命啊。走的过程中遇到风浪了，你想啊，跨过渤海，那船又是无动力船，结果船一个个沉下去了。有一个做生意的人，在一条没沉的船上，饿得奄奄一息，已经不行了。从他戴的礼帽可以看出他是有钱的人，但有钱人在闯关东的人群里什么也别讲，平等！他就向身边一个小孩要煎饼吃，那山东煎饼可以活命啊！他吃了煎饼以后就躺在甲板上，食物下不去啊，眼见要噎死了，小孩把裤子一脱，照他嘴上撒泡尿，结果煎饼咽下去了，人被救活了。从此之后，这位生意人就带着这孩子，他的救命恩人，来到大连，就在西岗，教他算账，做小生意，让他跟班。一点点这个孩子在沈阳中街，那时叫奉天中街，开了个大买卖，由此成为一代鲁商。当年的鲁商是很有名的，特别是山东黄县人，100%是做买卖的，基本在营口和奉天，他们做生意非常精明，他们卖的是一张嘴，人称黄县嘴子，烟台腿子嘛。他卖劣质皮袄，抖开来就开始吹了：“哎，你看这皮袄哎，你看这毛。”一扑拉，毛掉了！掉了毛，还吹：“你看这板儿。”一捅板又碎了！再吹“你看这茬口，是新的，你看这指头……”我们采访中了解到的大量的风土民情，构筑了这部作品的浑厚的文化感。 蔡巽球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