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

　　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走红，有人说，是因为中国人信奉“民以食为天”，那些诱人的美食构成了中国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有人说，是那其中无处不在的浓浓人情味触动了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这些固然都是原因之所在，但在时隔半年之后，总导演陈晓卿更愿意分享这部纪录片背后的运作模式，毕竟，这才让《舌尖》的成功变得可以复制。昨日，在中国纪录片节“广东日”第三届中国南派纪录片论坛的现场，南方日报记者专访了陈晓卿。

　　媒体纪录片最大的特点是妥协

　　“要7岁孩子看得懂”

　　南方日报：《舌尖上的中国》的成功，感觉带领了纪录片市场重新走到春天？

　　陈晓卿：在国际上、在实际操作上，纪录片严格分为两种。一是作者纪录片，也就是偏艺术化和个人表达的纪录片，二是在电视上播放的、拥有电视市场的媒体纪录片。这就决定了《舌尖上的中国》首先是个商品。

　　因此，《舌尖上的中国》成功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是它真正按照市场的规律来做，进行严格的市场调研，而且整体的播出是按照市场方式推出的，这是以前的纪录片所没有的。我的分管领导跟我说：为你停掉的广告有1700万元，我听后压力特别大，但事实证明了它还是实现了利益的最大化。

　　南方日报：这是否意味着做媒体纪录片的导演，需要做许多妥协？

　　陈晓卿：非常多的妥协，媒体纪录片最大的特点就是妥协，因为它必须了解观众要什么，8分钟之内没有吸引观众他们就会转台，但这并不意味着媒体纪录片就是可耻的。我一个同行讲过，做媒体纪录片首先要给自己7岁的孩子看，他看得懂，才会交给老板。现在的媒体纪录片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喜欢念诗，这其实是让观众跑的方式，要用最浅显直白的方式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

　　就像《舌尖上的中国》，人文精神、时代的发展、即将消失的传统，那些都是有意义的，但首先必须有最好的美食呈现，把观众的馋虫勾出来之后，再去理解美食背后所承载的意义。举一个小例子，解说词里面有一句“米脂婆姨绥德汉”，导演坚持了很多次，但我还是把这句话删掉了。原因很简单，这个纪录片不只是给中国人看的，它是属于世界的，这句话翻译成英语你怎么翻译？

　　南方日报：这种商业化的模式中如何体现出创作者个人的意志？

　　陈晓卿：我一直认为最好的美食不存在于大酒店，而是在街边的小饭馆，有人间烟火味的地方，家里的饭菜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顶级味道。你看，这些理念都在《舌尖上的中国》有所体现，这就是创作者的个人意志。

　　去年的纪录片大奖《母亲在路上》中有一个细节感动了所有外国评委：刘少奇的女儿刘潇潇[微博][微博]问母亲王光美，妈妈你天天都那么乐观热情，难道没有更年期的烦恼吗？王光美回答：“我在监狱的第一天正好来例假，因为太害怕了，它只来了一天就再也没有来过，因此我的更年期在一夜之间就结束了”，我自认是采访王光美次数最多的人，但我也拍不出这样的片子，导演用她特有的女性直觉去捕捉最动人的故事和细节。

　　拍纪录片应当是面对世界的

　　“是不是摆拍并不重要”

　　南方日报：南派纪录片作为一个学术概念，到底有什么特点？

　　陈晓卿：广东纪录片第一个特点是产量特别大，没有哪个省像广东一样有11个电视台有纪录片栏目，而且具有多样性，种类丰富，既有鸿篇巨制，也有特别接地气的片子，比如说佛山电视台拍摄的《大学生猪肉佬》，如果没有一个纪录片工作者的责任感，没有近距离接触社会，就拍不出来，正如卡帕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觉得拍得不够真实的话，那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

　　南方日报：这次新增了一个城市形象宣传片，有些纪录片当中还是摆脱不了摆拍痕迹。

　　陈晓卿：摆拍对于媒体纪录片来说其实不重要，《舌尖上的中国》每集最后那个咧嘴笑还是摆拍呢，关键是能让观众感觉到这是生活的真实。观众觉得《舌尖》真实是因为有清贫的一面，有辛苦的痕迹，这和他们平常的认知是一样的，这其实跟电影一样，像《杜拉拉升职记》我就觉得肯定不是拍北京的生活，小白领不会像那样生活，我有份参演的《神探亨特张[微博][微博]》就真的是北京，你一看那就是北京人的生活。

　　南方日报：有意思的是，这次佛山的宣传片《看佛山》完全是由外地导演拍摄的，有种观点认为，不浸淫在那种文化中，很难拍出韵味。

　　陈晓卿：媒体纪录片应该是世界一体化的，以BBC为例，它制作一个一千万成本的纪录片，卖到中国也许只要价两万元，并两三年时间内十几次的播出量。这就要求中国的纪录片导演在叙述语态上必须不能仅仅遵从一地的局限，而是要拥有国际化的视野。中国只有一个纪录片导演能够融入世界的生产链条当中，就是陈为军。他找外国的摄影师，剪辑师来帮他剪片子，除了国籍之外，他的纪录片中有哪点能让人看出他是个中国导演？日本NHK电视台请他去拍东京，他就用国际化导演的视角去拍涩谷，结果连日本人都自愧不如。南方日报记者 吴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