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龚静
在我的印象中，最早读赵鑫珊先生作品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他的《科学·艺术·哲学断想》虽然薄薄的，但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有别样滋味，因为他将艺术——哲学——科学掰开来揉碎了，再融合起来探讨表达。视野的广阔，表达的激情，是回想起来依稀可感的印象。
最近，读了赵鑫珊先生的《我是北大留级生》，我看到了赵鑫珊先生的精神源，确切地说是精神的“汤”。可以说这本书是作者精神、灵魂之生长的自传。
想起徐志摩形容剑桥大学留学对他的影响：“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康桥”即“剑桥”，笔者注）那么北大之于赵鑫珊先生也是一样。那是1955年至1961年的北大，这六年，“我只做了一件事：‘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而且他自动留级一年，不是因为学业不过关，而是太留恋北大的图书馆，可以在其中多徜徉几年；太留恋北大围墙外的圆明园残存，那里是散步思考宇宙历史的好地方，那里也是一个“场”，包括了“莫扎特和肖邦，当然还有汉魏古诗和唐诗宋词，甚至有助于理解物理学的哲学背景”。六年的读书、摸索、思考。失恋使他将精力全部移情于求知，卖掉毛料裤子也要买书，衣服泡在脸盆里花了，只是为了多点时间读书，被打成反动学生，开除团籍以后的下乡劳动，却更加勤奋地读书思考，“向内转”，滋养内心，所有的一切锻造了一个人精神上的脱胎换骨，奠定了今后人生的精神质地，灵魂开始飞跃。告别大学，“我的心灵白纸上已经写满了字。这些字可以总结成如下三条：我的真正的科学存在是我在科学哲学中的存在；我的真正的艺术存在是我在艺术哲学中的存在；作为我，我的真正存在是我在哲学中的存在。”
这本书是确确实实的精神自传，它也写了北大教师，反右时的风暴——包括对马寅初“人口论”的批判，写了大跃进，写了恋爱，写了食堂伙食，写了圆明园的荒木残柱，但这些都与一个人的精神生活有关，生活并非是孤立的，它与书本和星空一起促使了作者思考文明、人性、人心，于是，物理、数学、音乐、建筑、诗词，所有人类的文明都纳入了一个人的精神视野自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李白杜甫的诗是诗，“开普勒定律、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和哈勃宇宙膨胀定律都成了天文学的诗；数学定律也是一首数学诗”，文是“天文地文人文”。在知识分工越来越细、隔行如隔山的今天，通才或许难以实现，产生达·芬奇式人物的文艺复兴气息——那种白天看绘画，晚上听人体解剖课的热切和吸收——是不再了，但至少我们可以尽可能不要自我设置藩篱，把自己打开，多吸收了解各种知识领域之精华，虽然成不了专家，可是丰富了我们的精神心智，这或许才是人求知明智的一种纯粹吧。
《我是北大留级生》秉承了赵鑫珊先生一贯的风格——发散而跳跃的思维，文理互通的联想，直率和热情的句式，其间不伪饰，不涂脂抹粉，不似当下有的“记忆文学”那样写得光滑，那样已经预设了可能的避重就轻，它写得真诚，真切地追溯着自己精神之家的“前世”，如同寻找奔腾江河的源头，这一切都坦然捧出，从迷惘到醒悟，从混沌到自觉地思考，它洋溢着一种发现自己的内在，在精神中得到大快乐的激情。
赵鑫珊先生说：北大“有我的精神世界的根”。
一个找到了精神世界的根的人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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