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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贾平凹最近推出了长篇新作《秦腔》和自述《贾平凹谈人生》,昨天下午,这位“文坛独行侠”从古城西安飞抵上海,参加今天在复旦大学举行的“贾平凹作品学术研讨会”,并举行“贾平凹谈文学与人生”的大型演讲。
我们和新世界读书俱乐部老总程德培先生去虹桥机场,一见面就把他“劫持”到车上,就在返回市区的路上和他聊开了。虽说贾平凹一再说自己不会说话,不善表达,但对我们“抛”出的每一个问题,对答自如,一如他的文字———朴素、机智、直率。
《秦腔》是最后一块宝藏
写完耗时三年的长篇《秦腔》,有的媒体说贾平凹以后只写中短篇,不写长篇了。我们问他,他表示,暂时不写了。也没什么好写了。写长篇太费事,得补充、休整一下,先写点短的。自己也需要“充电”了,到下面跑一跑。
问:“很多作家都有很浓烈的故乡情结,《秦腔》是你献给故乡的作品,那么故乡在你的创作中占了什么样的位置?”
“纯粹写故乡的村子在《秦腔》里是第一次,这是写作的最后一块宝藏。写现在的题材容易惹事。”贾平凹道。
说到惹事,大家笑了,他的作品中惹最大的事就是《废都》,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会不会影响创作?
贾平凹说:“多少有影响,《废都》的影响有十多年,慢慢才恢复过来。人都是慢慢成熟的。当时就像当头打上一棒,肯定会感到疼。但我坚持的对文学的追求还是不会变的。”
当时《废都》中的一些描写看来让人难以接受,现在有很多文学作品的性描写比《废都》直接露骨得多,他怎么看待这种变化?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当时看来是不得了的事情,现在就是无所谓的东西,社会在发展,人的观念也在变化。不过,对作品中性描写不能一概而论是好还是不好,该写就写,不该写就不写,还是根据作品的需要来写。不然,你光写这个谁也不爱看。”
我们问:“有的人写作是追求市场,有的人是追求纯文学的境界,你在两者之间怎么选择?”
“市场我没考虑过,一本书完成就完成了,发行是人家的事。我写书还是为了自己,为了文学。”
“有人说你的散文比小说写得好,你自己怎么评价?”
“同一个材料可以写散文,也可以写小说,情况不一样。散文比较短,在语言和构思上下的功夫更多,更好把握,长篇小说里面的内涵很多,很多东西就能谈出来、谈透。小说和散文就像自己的两个孩子,各有特点,很难说哪个好哪个不好。”
贾平凹一直说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记忆是上大学、《废都》和离婚,问他哪一段记忆在心灵上留下的印记最深?
他说:“印象都很深的,只不过是人生中不同阶段的影响。不上大学可能当不了作家,起码‘革命’要推迟好多年。没有《废都》,后面也写不了那么多作品。离婚也是人生很刻骨铭心的事情。”
“有这样的回忆,你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搞创作、热爱生活吗?”他笑了:“人生就像‘凹’字有高有低。你要觉得一切是真的,你才能活得更好,你如果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可靠,那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样听上去你还是很乐观的,但你在《贾平凹谈人生》中对人生的看法是比较悲观的,这是不是自相矛盾?”
“人本身就是很矛盾的”,他顿了顿,“不可能天天快乐,也不可能天天悲惨。可能因为一件小事、一句话心情就会变化。佛经上有一句话:‘你必须看破,你才能放下。’你不看破不行,你看破了不放下也不行,人总是要活着。人到一定程度他活着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还为别人活着,上有父母,下有孩子。”
面对面的采访,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真实的贾平凹,体会他对人生、对文学的感悟。
像“农民”那样的劳作
贾平凹说:“作为一个作家,我就像农民,只不过是进了城。耕地播种长了庄稼,庄稼熟了就收获,收获了又耕地播种,长了庄稼又收获,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他确实是个勤快的“农民”,在写作的园地里辛勤地耕耘。1976年,贾平凹发表了57篇小说,以一个星期一篇小说的惊人速度创作。以后,每两三年就有一部长篇问世,至今已著有《商州》、《州河》、《浮躁》、《废都》、《白夜》,自传体长篇《我是农民》等。
农民出身的他是一个有深厚农民情结的人,有着对农村对农民对土地的热爱、熟悉和很强的忧患意识。所以,他早期的小说描写的就是新时期西北农村,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变革,视野开阔,富有浓厚的地域风土特色。而后来的《白夜》、《土门》和《废都》却是一组城市题材作品,探讨的是都市人的生存状态。
当然,写《废都》是贾平凹想忘都忘不了,想绕也绕不过去的一段人生经历。《废都》出版后所引出的话题,十多年没断过,各种评论成书出版的共有11本。他说:“十多年后再看,当年的评论者和我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激烈反对这本书的评论家也渐渐认同了《废都》。现在,有评论者认为这本书中部分内容具有前瞻性,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废都》只是真实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那一种情况。”
而故乡始终是萦绕在心头化解不开的情结。贾平凹用三年时间完成的长篇小说《秦腔》是“为故乡树起的一块碑”。“我感激故乡给了我生命,把我送到城里,每每想起故乡,我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为故乡写些什么。”《秦腔》并非是写戏台上所唱的秦腔,它解读的是关于中国农村20年的历史,以凝重的笔触,讲述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和新时期农民的生存状态。
贾平凹说,创作《秦腔》的过程特别累,我坐在案头写了一年零九个月,第一稿写完,不满意,推翻重写,这样重复两次,在第三稿的基础上进行修改,形成第四稿,50多万字。《秦腔》完成后,有被掏空的感觉。所以当时出版社来取稿时,我说,以后可能很少再写长篇了,起码若干年内不再写长篇小说了,但并不是封笔不写文章了。他透露计划今年到陕南、陕北跑一年,多积累点知识,到生活中获取创作的灵感和素材,创作新的作品给读者。
对自己的创作,贾平凹自己更喜欢后期的作品。他说,早期作品是年轻时期写的,很清晰、很优美。但早期作品都是别人的事,听别人讲话,后来受某一件事启发才写出来的。而后期的作品基本是个人生命中在现实生活中自己体会到的一些东西,然后把它写出来。看起来没有章法,写得不清晰,写得比较混沌了,可能有一部分读者就不容易接受。但实际上我觉得,50岁以后的作品要比前面的作品收获要多一些。
而一些评论家则认为,贾平凹的散文胜于他的小说。他的散文写出了生活和生命的质感,是灵性的,也是智性的,讲究一种清淡、拙朴,氤氲着一种禅境,在大俗中显出雅。比如《说舍得》、《藏者》、《茶事》等等,就让人读后回味无穷。
不管怎么样,贾平凹始终认为,写作,就得坚持写你自己的。他热爱写作,并以此作为安身立命之本。他说:“从1978年到现在,我一直毁誉参半。但是除了写作,我再闹不成别的啥。一辈子就闹这个东西了,乐趣就在这儿。”
写字画画比写作来钱快多了
现在,光说他是著名作家贾平凹似乎已经不太确切了。除了写作之外,他还是个“石痴”,爱石头,收藏的各类珍贵奇石有几千块之多;收藏有大大小小百余个古陶瓶罐。他又好绘画书法,写一幅字都是明码标价,这成了他主要的经济来源,他也承认:“比写作来钱快多了。”
对此,贾平凹的解释是,我的故乡陕西历史悠久,是个传统文化气息非常浓厚的地方,我小时候在陕西农村生活,老家的环境就弥漫着这些东西。当然,这些爱好相对写作来说都只是业余的,比如收藏,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重点,并不是一直执着于一个范畴。对于收藏品的取舍其实与我整个的生活状态和生活环境有密切的关系。不过,他说:“我的这些爱好同写作相比,就好像一个人的饮食要大米和白面、水果与蔬菜相互搭配,有时喝咖啡有时喝茶,是一种补充和调剂。我的爱好虽然广泛,但投入的精力都比较有限,并不像写作那样全身心地投入。”
人无完人。贾平凹也常显现出他的“弱项”:不善言辞,说话对他是一种负担。他不用电脑,对机器不自信,骑自行车还摔过跟头;普通话讲不好,一开口就是土得掉渣的陕西土话。听说多年前,贾平凹心血来潮,购置了一台电脑,想用来写作。但他那开口闭口满嘴是“谔”(我),用拼音法,当然是白费功夫的;用五笔,手指没有那么灵巧;用写字板,他无法按规范的笔画,常被电脑捉弄得无所适从,即使字出来了,多数是错字、别字。结果,那台电脑仅仅写了200来个字,就闲置一边睡大觉了。至今,他仍用手写作,理直气壮地解释电脑没手写得快。他也使用现代化的通信工具———手提电话,但只会接听和打出,从来闹不清五花八门的功能怎么使用。一天,他忽然对朋友说:“我的手机怎么没有来电储存功能呢?”朋友只好铺开纸笔,把每个程序一一写下来。
贾平凹坚守的是:以文字立身,用字画养性,收藏古董让古董收藏我,热爱女人为女人尊重。不浪费时间,不糟蹋粮食。到底还是一句话: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热,文章千古事,聊以自娱。历经沧桑之后的贾平凹,独守着内心的一分平静,平静地说出“春到了看花开,秋来了就扫叶”。
人生原本充满矛盾
一向对自己私人生活十分低调的贾平凹,以访谈的形式完成了一部新书《贾平凹谈人生》,第一次敞开谈个人生活、爱情观以及种种体验。
贾平凹直言自己对人生并不十分乐观。他说,人这一生就是很矛盾的。自己一转眼都五十多了,五十年都过去了,你还能活多少呢?好像没干出个啥东西马上就老了。你看就包括这世界上多伟大多厉害的人物,他一生也就干了一两件事情,更多的人是一两件事也没干成。但他也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他认为,世上一般都是有多烦恼就有多快乐,有多快乐就有多烦恼。上天对每一个人平等得很,我和总统是平等的,要饭的和我也是平等的。你在这儿有个长处,你在别的地方绝对有短处。你在这儿享福,在别的地方肯定不享福。
在贾平凹看来,人一生中有好多机会,有好多关键时刻,一生的命运就被这几个关键时刻所改变,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向。比如,他的父亲解放前在西安教书,解放西安的时候回到了老家,“我父亲经历的这几件事情就决定了我的命运,就必然要回到我的那个老家,那个小村子里去。”贾平凹的人生从此就在老家的那个小村子里开始起步,这铸就了他文学创作中挥之不去的农民情结。后来,在水利工地工作时,他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但当时,他不知道自己毕业后会被分配到哪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学习些什么,就在随心所欲的学习中,他对写作萌生了兴趣,开始踏上漫长的文学生涯。
贾平凹说自己的人生经历的事情特别多,“开头遇到这些事以后,也出现惶恐啊、不理解啊、委屈啊、害怕见人啊,这些都发生过。但是经历得多了以后,心理能调整好一点。”他说,“年龄的增长就像树木一样,春天树叶发芽了,秋天树叶就枯黄了。身体觉得冷了加一件衣服;夏天热了就脱一件衣服。在不同的生命周期感受外界也肯定是不一样的。活到一定程度,智慧也就来了。”
莅沪签名售书
由上海万书堂文化有限公司和上海收获时代公司共同策划、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的著名作家贾平凹与青年作家走走的访谈录《贾平凹谈人生》一书,在全国图书市场出现热销局面。应读者要求,贾平凹先生将于3月26日下午两点在上海书城与读者面对面交流并签名售书。 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本报记者姜小玲 本报实习生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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