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正在白话 郑 平坚硬的稀粥
在北大读在职研究生的时候，光和我一起住在燕东园的一间地下室。他过得很苦，用电炉煮一锅粥，剩下的放凉之后就基本成凝固状，光用筷子划拉成块，蘸着辣椒酱或者绵白糖又能对付一顿。所以我有哥儿们来或者其他原因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总是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宿舍，当然更不忍心让他为任何一次哪怕是极便宜的饭局结账。光对我十分感激，除
了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真仗义之外，还常常用难以抗拒的热情让我跟他分享那些他自己一直觉得味道其实相当不错的粥块。
光真正挺起腰杆子还我的人情是在他结婚之后，他老婆棉是个心灵手巧的江南女子。我尝过她最别出心裁的作品是用糯米粉包上肉和蘑菇拌成的馅，像元宵一样煮熟，棉说这是肉汤圆。我仅有一次口福，思念许久，而光则自豪地宣称百吃不厌，并一再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有空一定带我去他家再次品尝。我相信如果不是他和棉之间出了情况，他是很乐于兑现自己诺言的，因为每每在一起回忆吃粥块的岁月，他的唏嘘与感动十分真诚和深刻。
棉并没有与光离婚，只是在冷战一段时间时候回了老家杭州，在一个朋友的公司里开始了新的工作，说让两个人分开之后各自冷静一段时间，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最初，光倒没什么不良反应，还学着小品里的腔调说有回到1949年的感觉。但被解放是容易的，解放之后的日子也是日子，也得一天一天地过。看见光越来越多地发呆的时候，我知道他的问题来了。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他家———如果那个乱得面目全非的三居室还能叫家的话———说要自己动手给我做一次肉汤圆。肉汤圆完全不成体统地烂成了一锅有肉末的糨糊，光泄气地说自己真的不习惯一个人生活了，不习惯自己开热水器关热水器，更不习惯一个人吃跟棉在一起的时候吃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劝道：那，你还是吃你喜欢的粥块吧。
光早已不习惯吃当年燕东园地下室的粥块了，大概只有我还记得他曾经很深刻地说过的一句话：那些稀得流淌的粥保持一定时间不去动它，就不是粥了，粮食居然也有习惯。我想吃惯了肉汤圆的口腔和肠胃想要习惯粥或者粥块的确太困难，尽管它们曾经很习惯那些坚硬的稀粥。上个星期，光去了杭州，说呆多久现在还没定，去了再说。IT江湖张宝刚双赢
常去电脑城的人都知道，行情瞬息万变，有时候几小时就是一个价。刚入行时，我常不明所以，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瞎转，后来才知道，这并不完全是市场的自发行为，而是由商家在幕后操纵的集体大行动。
我们公司曾代理过一个品牌的电脑配件，叫好又叫座，但是有三家总代，下面还有二级代理、三级代理和直销店。市场就这么大，于是就形成了恶性竞争，代理商这层基本没了利润。后来厂商就不定期在某个代理商那里囤批货，然后告诉其他代理商已经断货，等市面上的存货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这批货立马就水涨船高，价格迅速反弹。厂家不吃亏，代理层又实现了利润，这就是所谓的双赢。
我吃过一回甜头。有回公司狂进了几千只键盘，先让我按兵不动，等货源一吃紧，买主自然就找上门来了。价钱由你定，卖多卖少还得看你的心情如何。看着送货的师傅忙出忙进，心里那个美，真有一种翻身奴隶做主人的感觉。还有人不放心，到公司门口堵我。
当然，也有人是不买账的。有一个佛山的小老板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为了芝麻大的利益坐地起价，实在让人不齿。毕竟道行尚浅，一时心慈手软，我按原价供货给他，没料到我刚把货发出去，他就到处对人说我这里有特价货，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拜托你动动脑子，跟他们这些人讲什么交情，到时候人家把你卖了还不知道哪里数钱。”老板知道这事后，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的又传到厂商那里，我成了一个有钱不赚的大傻瓜。也有人说我不傻，言外之意是，你肯定收人家好处了。我真是比窦娥还冤。看来这世界上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人恭维你，是因为你值得恭维，有人骂你，同样是觉得你值得一骂，到最后，这些东西都会转化成商业利润。这就是商场。域外杂记巴客差点儿卖了手机
来美国之后，发了无数次简历，结果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老婆对我说，那是因为原先的工作经历太完美了，人家会觉得我肯定在普通工作上干不长。我只好咬牙含泪改出了一份新简历，把以前的工作经历全降一档，突出自己打字快，会熟练用office软件什么的。然后接着申请了一大堆再普通不过的办公室行政工作或者商店售货员工作。
这堆简历发完了以后，确实开始有些回音了。一个卖手机的公司通知我去面试，说是有销售和行政管理两种岗位招人。
去之前打了个电话确认面试时间和地点，得知是在达拉斯北部的一个大商场里，具体位置是商场里面一个卖手机的商亭。我脑子里于是浮现出自己站在商亭里谄媚地向往来顾客打招呼的情景：“嗨！今天怎么样？我能帮您吗？”然后看着那些挺着吃多了油炸食品的大肚子、脚蹬白色旅游鞋、红扑扑脸上挂着大墨镜的得州群众扬长而去。想着，心里真有点儿不是滋味。
第二天面试的时候，负责面试我的中年妇女明确告诉我，招聘的职位就是站亭子里卖手机。她问我有没有相关的经验。我说没有但我可以学，而且会学得很快。她于是模仿路过的顾客停下来随便看看手机，测试一下我的基本素质。我于是应用了前一天设想的场景，虽然没能大侃特侃，但是也不至于哑口无言。最后她问我能否应付平均一天至少卖一个号的配额。对于所有自己没把握的，我都乔装成天生喜欢接受新挑战的模样。看得出来，我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临走前，她说周六会给合格的应聘者打电话，安排下周二的岗位培训。我道谢离开了，有点沮丧地想，在商场工作，中午吃饭倒是省事了。
回家以后向老婆汇报。痛苦地说在面试中给对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次搞不好要卖手机了。周六没有接到任何要我去卖手机的电话，心里一半是失落，也有点儿庆幸。城南旧事白脸招财的皮丘
近来惊奇地发现身边的朋友里有许多人都戴了一个癞蛤蟆戒指。忍不住问其中一位：“你整天戴个癞蛤蟆干吗呀？”这位一听就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说什么哪，你才是癞蛤蟆。这个叫皮丘。”我恍然道：“噢，就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九子吗？”朋友得意地点点头。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说：“真没想到，你还挺超然物外的。”他说怎么了？我说：“你看那癞蛤蟆脚下踩着一枚铜钱，不正喻示着你视金钱如粪土吗？”朋友一口吐沫啐过来：“放屁，我这是招财的。”
把癞蛤蟆戴手上就能发财啦？这不扯吗。前不久我有哥儿们开了个饭馆，生意老是不好，于是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因为庭院里种了棵大树，跟四周的房子就形成了一个“困”字，所以生意不好，建议拔了。我当时劝他别听，但朋友深信不疑，依计而行。两个月后我打电话问他生意好起来了吗？他怒道：“别提了，生意还不如原来不说，园林局说我拔的是古树，还罚了一大笔钱。”
其实原来我也信这种事儿。记得当初我有个发小儿，他爸别的不会，就是擅长降妖捉怪，驱病祛邪。他老人家道行多深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家里的好烟好酒都堆不下了。私下里我偷偷问过发小儿：“你爸捉的妖怪都关哪儿了？”他故作神秘地说：“不足为外人道也。”直到有一次，大夜里他狂呼我，让我带他到医院打点滴。在医院我问他：“让你爸给你施个法不就齐活了吗，何苦还受这洋罪？”他低声说：“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爸那些都是骗人的，他自己病了还天天吃药呢！”我说不会吧？你爸那个用道符捉妖精的法术不是咱们亲眼看见的吗？发小儿说：“那是用硝酸钾事先在道符上画好了，硝酸钾易燃，一遇烛火，自然就出现画好的妖怪了。”我说那用手火烧鬼魂呢？发小儿说：“我爸手上早就涂了樟脑粉、磷和硫磺，这三样易于在空气中燃烧，就这么简单。”
所以我毫不客气地批评了那个手上戴癞蛤蟆的哥儿们：“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你要跟上时代的步伐。”他疑惑道：“那你说想发财怎么办？”我说：“笨死你，买彩票啊。”八卦之声陈白村俗世的牵连
看到钟镇涛即将还清债务，真替他高兴。
当年，他和章小蕙欠下的债，真是个天文数字，2.5亿港元。更糟糕的是，那时候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接近50岁，他事业的顶峰，最风光的时刻早就过去。
他只说，他还是会承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以后所有的收入，都将交给破产管理局分配，生活费，也由该局来安排。他拍戏，开演唱会，一点点地攒，这个天文数字居然越来越小，居然再过一年，就可以还清。
换个人，大概会站到比张国荣跳过的更高的楼上，摆个飞翔的姿势，一头栽下来。可是，他和这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只债务、信用、形象，最重要、最坚实的，是孩子。跳楼容易，让孩子没爹，到别人手下去讨口饭吃，难。
所以，在这世界上没有牵挂的人，可以因为情绪抑郁、睡眠质量差、情海生波自高楼以优美姿态栽下来，或者打开煤气令自己脸庞呈现粉红色，有孩子的人，没有这权利，这是一个人和这世界所能生发出的最牢靠的联系。这联系，割不断，舍不得。
所以，公司里单位里，喜欢员工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倒不是结婚的人更稳重，更有阅历，而是结了婚的人，有了责任，难逃难跑，难泄露商业机密，否则下个月，孩子的奶粉钱从哪里出？培根说：“有妻儿者实已向命运押了任职，从此难成大事，无论善恶。”但换个角度，有妻儿的人，大概可以活得更坚实些，人世间，需要少数的英雄天才来做大事，但更需要大多数坚实的人，来撑起人生安稳的底子。
所以，我有一个在社区里做帮教工作的朋友，一旦帮教对象结了婚生了孩子，立刻就松一口气。这俗世的网，看似俗不可耐，充满琐碎的、咬噬性的烦恼，但却无比牢靠，足以拉住许多出轨的愿望和自求毁灭的心。
快要还清债的钟镇涛，也即将结婚，这次的结婚对象，不再是美艳惊人的“黄玫瑰”，而是默默支持他的普通女子。萧伯纳曾说：“我爱的女人水性杨花，而爱我的女人却穷凶极恶地忠诚。”大多数人勘不破，而天命之年的钟镇涛，总算舍前者而取后者。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