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戛纳之前,在王小帅的工作室,我问他怎么看待《孔雀》的成功。当时他并不清楚《孔雀》的票房,问了确切的数字之后,他像是被震了一下,说:“那很不容易了。”然后他说:“能到这个数字,获奖只是一个方面吧,主要还是顾长卫他们长期的努力。”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竟然交了和《孔雀》一样的好运,在戛纳获奖的消息甫一传出,各大媒体顿时以头条报道,原本定在8月的档期被提前到6月,拷贝数量也从艺术电影的20—30个一下子提到了60个。从门前冷落车马稀,一下子到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这些天,在辗转各大城市
,像明星一样赶场的间隙,王小帅的心头是否会浮起:“世态炎凉”这四个字?
假如《青红》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奖项呢?
假如《青红》没有得到任何奖项,或许不过是另一部《好大一对羊》。《好大一对羊》的宣传海报在北京街头悬挂了近一年,电影却总是迟迟不能上线。这部作品写的是一个云南农村里扶贫和助贫的故事:一个贫困山区的贫苦农民家庭忽然被“扶贫”了一对美国高级绵羊。这对绵羊在山区水土不服,无法生活,农民退羊不成,反被舆论、官员一步步推向绝境;最后,惟一的小女儿也因为羊割草而陷入了沼泽地。在反映现实、剖析现实矛盾、展现人被异化和扭曲的层面上,《好大一对羊》丝毫不弱于《青红》,在国外也颇获得了几个奖项,只是没有得到诸如戛纳、柏林等电影“奥运会”的青睐。假使有一天,《好大一对羊》忽然捧回了一座狮子、熊或者一根金树枝,只怕情况马上就会不一样了吧。
一部国产电影的价值,只有被国外的大电影节承认了,国内市场、观众、媒体才会承认,这无疑揭示了中国电影环境的一个现实:缺乏有公信力的评判。这个评判包括有公信力的电影奖项,也包括大量有力的电影评论,它们是造成健康多元的电影生态的重要元素,为电影工业在艺术和商业市场之间把握着平衡尺度,是电影工作者了解观众喜好和了解观众对于自我作品真正看法的重要渠道。美国的电影工业之所以称霸全球,除了其健全的市场流通体系,强大的资金支持,先进的科技制作水平,完整的人才机制之外,全面而多层次的电影评论和电影奖项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读一读《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时代》、《华盛顿邮报》、《首映》等报刊的影评版,你会为那些影评人的素质而折服。
而反观我们自身,不但没有奥斯卡、圣丹斯,连罗杰·伊伯特也没有一位。电影杂志和主流媒体的电影版面越来越热衷于八卦碎片,沉浸在导演和明星的生活琐屑与片场花絮中不能自拔;电影批评也日益沦为电影发行商的软性广告园地或者盲目的情绪发泄。很多电影记者与其说是记者,毋宁说是帮闲。在这种环境下,你如何能谴责不具备电影常识的观众无法分清评委会大奖和评委会奖,又如何能谴责众多的媒体和电影商“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中国所有的艺术影片都只能像《青红》和《孔雀》一样,在拿到国际奖项之后才能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而所有的商业影片又都只能在“冲击奥斯卡”的名义下营造声势,那只能是中国电影的悲哀而非复兴的荣耀。马戎戎(北京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