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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于兰,穿着白色的休闲上衣和花裙子,刚刚洗过的头发还飘着洗发水的清香,看上去清爽利索,但眼神里却流露出深藏不住的疲惫。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兰梅记》的修改排练,“身不由己呀,连睡觉都成了一种奢望。”她笑笑说。 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很多人对于兰的舞台记忆还停留在《杜鹃山》中,前些年走出了京剧舞台的于兰,尝试了很多影视作品。但是当京剧和影视发生冲突时,在她内心里还是京剧占了上风。“1997年我和刘威再次合作拍电视剧《雪乡》,演的还是夫妻。我跟他说我想报考京剧研究生班,他说哥们儿,太棒了!这之后我推掉了20集电视剧《上海滩之恋》的片约。我到现在仍然不后悔离开舞台去拍影视剧,拍影视的很多经验我现在都用在了京剧舞台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戏曲演员去拍影视剧以后,很多人都很怀念舞台。”
唱腔已改了八九个版本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在《兰梅记》中饰演两个角色,难度大吗?
于兰(以下简称于):难度是肯定有的,因为这两个角色反差很大。前面的春兰在传统戏中还有得可参考。可后面的冬梅没有传统戏可以借鉴。
记:以前想到过姜凤山老师会为你亲自设计唱腔吗?
于:没有。其实这出戏是“非典”时期姜老师为我写的,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了现在。这次我们重排,姜老师什么怨言都没有,又帮我重新改唱腔,让我特感动。姜老师总是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又总是想让唱腔十分完美,所以改了八九个版本,有时候一个音他听着感觉不对,都要记下来重新做。我现在有时候都糊涂了,不知道唱的是哪个版本。每次下台老师都跟我“对账”
记:姜老师对你的演出满意吗?
于:还不错,可以说我每次内部演出他都会来,然后用个小本子密密麻麻地记下我哪好哪不好,然后等我下台后和我“对账”。那种认真劲打动了我很多次。其实姜老师写这出戏的唱腔前,我已经跟姜老师学了两年戏了,但正式拜在姜老师门下还没多久,所以当时我非常不好意思张口。没想到老师看完本子以后,当时就答应了为我写唱腔。
估计8月底会在北京公演
记:姜老师怎么看这个本子?
于:老师说本子的情节虽然很简单,但是有戏。包括唱词部分,都很干净。所以老师很希望这个本子能传下去,因此花了很多工夫,把梅派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记:这出戏什么时候能在北京公演?
于:现在还不好说,我们9月份要在上海演出,如果有合适的剧场,估计8月底会和北京观众见面。
记:据说你已经有8年没有演过新角色了?
于:我最后一出新戏是1997年排演的。过去那些拍影视剧的经历,现在回过头来看,也是一种财富。我今年准备靠这出《兰梅记》争到梅花奖,现在都在为了这个心愿努力。
偷着考进艺校学京剧
记:你是在哪上的戏校?
于:我出生在哈尔滨,1977年考进哈尔滨文化干部学校京剧班,现在叫哈尔滨艺术学校。我是打倒“四人帮”后第一批入校的学员,按过去考艺校的标准,我的年龄偏大了些。当时我的父母并不支持我干这一行。
记:那你为什么要去学京剧?
于: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京剧。当时没有电视,我只是从收音机里跟杨春霞老师学唱《黄连苦胆味难分》、《家住安源》、《乱云飞》,就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了京剧。我父亲是知识分子,他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搞文艺,他说以后社会是知识社会,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有立足之地。
记:你去考艺校父母阻拦你了吗?
于:我是瞒着家里去考的,拿到入学通知书才告诉家里。那天爸爸出差回来,看到妈妈在缝被子,就问怎么回事。妈妈说兰兰考上艺校了,要住校。这时我看爸爸的脸“唰”地沉了下来,也没理我。当时我吓坏了,爸爸不让我去不就完了吗?我看我妈,我妈看我,谁也不吱声,我赶紧躲到厨房里,我爸紧跟着推门进来说,你学京剧,我不知道是练弓还是练剑,将来你要是学个跑龙套的出来还不如街上卖冰棍的,说完摔门出去了。他的话虽然尖刻了点,但毕竟没阻止我,这时我的心才落下来了。
是导演在马路上看中了我
记:你那么喜欢京剧,后来为什么又去演影视剧了?
于:我在艺校学的是刀马旦,后来就成了班里的尖子学员,演刀马旦的《扈家庄》、武旦的《挡马》什么的,观众挺欢迎的。去演电影电视剧纯粹是偶然。当年《红楼梦》剧组全国挑演员,一位叫李洁的导演来到哈尔滨招了一批20来岁的女孩,演小品、搞录像,最后选中的三个人中就有我,并通知我到北京集训。可我们单位不同意我去,说你是尖子演员,演三年电视剧京剧,就荒废了,我们就白培养你了,结果王熙凤没演成。这件事诱发了我对影视剧的好奇,或者说是一种兴趣。
记:第一次“触电”是什么时候?
于:那一次是黑龙江电影电视剧制作中心的导演在大街上相中了我,觉得我的气质符合戏里的一名大学生。我说我可以去演,但得单位同意。他们到了团里,团领导觉得只借用20多天,时间短,也就答应了,那部电视剧叫《大路朝天》。
吊嗓引来了狼
记:从演京剧到演影视剧,你是怎样过渡的?
于:要说对电影表演有所认识,还是从拍《关东大侠》开始的,是同刘威一起演的。去拍电影都背着行李卷,跟知青插队差不多。那时候我每天早晨5点多到村头,吊嗓喊“树根儿——树梢儿——”,“咿咿咿——呀呀呀——”过了几天把狼招来了,使村里损失了不少鸡鸭,剧组都赔了。
记:拍电影的时候还吊嗓?
于:这就跟串门一样,你家再好不是我家,我拍完电影还得回去演京剧呀。我在长影拍了《关东大侠》、《关东女侠》、《偷鱼贼》等几部影片,在上影也拍了几部片子,长影厂、上影厂都曾要调我去当专业电影演员,我都没去,因为我割舍不掉京剧。京剧演员从小练功吃过的苦、流过的汗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偶尔拍个电影,还挺新鲜。但是要我放弃京剧,放弃舞台,我舍不得。
冲着李胜素打听李胜素
记:在青年演员研究生班里什么事感受最深?
于: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和李胜素都是第二届研究生班的,有一天在教室里,我坐前头她坐后头,老师说每位学员都要填个表。一听那个表上要填的内容,我就说还得往哈尔滨打个电话,李胜素接着说得往山西打个电话。我一听就扭头问她:“你是山西的?跟李胜素是一个团的?”她说:“我就是李胜素。”我一听愣了,然后我们俩都“扑哧”一声笑了。当时我就想,李胜素演过那么多戏,宣传也很多,我对她都不认识,说明我对京剧冷漠了,自己很是惭愧。后来在班里我和她的话最多,她一有演出我就去看,我们俩还都拜了刘秀荣老师。
后悔曾经误解了父亲
记:这么多年来你有后悔的事吗?
于:有,我后悔曾经误解过父亲。我家是严父慈母,父亲严厉刻薄。按理说父女感情是很亲密的,但我家不行,我从小就怕我爸,十几岁了还不敢正眼看我爸的眼睛。小时候他说我一句我就脸红,说我两句眼泪就掉下来了,跑出门去哭。时间长了,我从心里就对父亲有了隔膜,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少跟他说话。1988年,我从瑞士、丹麦演出回来,一进家爸爸就递给我一张报纸,说你被选为人大代表了,是全市年龄最小的,把这张报纸留起来,将来看看还挺有意思的。说完脸上突然灿烂地一笑,这一笑猛地一下撞在了我心上,因为从我记事起,父亲没有为我这么笑过。我突然感觉到我父亲不是不喜欢我,我的一个荣誉对他来说这么重要。这成了我和爸爸改善关系的一个契机。我从小写日记,爸爸每隔几天就检查一次,他让我在日记里记下每天有意义的事。我长在哈尔滨,既不会游泳,也不会滑冰,这都怪他管得太严。可我现在老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父亲的愿望只是多看我两眼
记:你怎么对不起父亲了?
于:我在深圳拍电视剧,回家前在沙头角买了一大包台湾和日本产的食品带给父亲。记得有一种日本产的吃到嘴里就化的海带。父亲吃了一块说,这都是孩子爱吃的玩意儿。我说我爱吃,就想把那些吃的拿走,我爸说:“你放下。”我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又说:“你想吃就来拿,要不你总不进我屋,我想多看你两眼。”父亲这句话让我心里特别难受。这么多年,我总在外面拍电影电视剧,到北京上学,在家的机会太少了。我从来没有感到他是那么需要我,他是那么想看到我。从那以后,我出差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父亲屋里去,跟他拉拉手,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话。遇到家里有客人我忘了跟他拉手,他就嚷:“怎么忘了拉手了?”1997年的一天,他突然问我,你多长时间没唱京剧了?我说我有录音,他说:“有录音的多着呢,你得去演戏。”听了他这句话,我接了庆祝建团50周年的纪念演出剧目《花木兰》,当天晚上我就告诉了爸爸,爸爸说他年轻时看过言慧珠的《花木兰》,“这是一出好戏,你要演好。”我说:“我演出的时候你一定要去看啊。”爸爸当时身体很弱,可他说:“只要我身体允许,一定去看。”
父亲没能看上我的《花木兰》
记:你演的这出戏你父亲看了吗?
于:没看成。这出戏排了3个月,等排出来我父亲已病入膏肓,在《花木兰》正式上演的第五天他就去世了。在爸爸去世前,我每天回来都坐在他身旁,按着他打吊针的手。有一天,他从迷迷糊糊中突然睁开眼,问我多大啦,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家庭和事业并不矛盾。”当时我还没成家,他是放心不下我,这是在他去世前10天说的。当时父亲病重的事我没有告诉团里,大家看我脸瘦成一条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孝女,参加工作后的这十几年里,每月都把工资全交给家里。其实那只是物质上的,父亲更需要的是感情上的。我到父亲去世还未成家,觉得在这件事上挺愧对他老人家的。信报记者唐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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