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锋专栏
7月7日的伦敦爆炸事件是近十年来在英国发生的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随后7月21日再次发生的爆炸事件虽然规模小得多，但毕竟又一次惊扰英伦三岛。随着苏格兰场——英国警方的代名词——反恐行动的深入，一系列嫌犯被拒捕和公布。让世界震惊的是，策划和制造这些恐怖袭击事件的势力在英国已经形成了严密的组织，而且有跨国的联系，并在南亚
等地活动过。随着这些幕后真相的曝光，英国人现在最想知道的话题，就是这张铺盖在英国的恐怖组织网络究竟有多大。至少，这个组织和本·拉丹的“基地”组织确实存在着某种联系已经得到证实了。然而，英国政府和英国警方并没有将这两起爆炸案无限“上纲”，也没有像有些西方媒体说的那样宣布说是针对英国的“9·11”，更没有像布什政府那样从“9·11”事件爆发后就立即表态：世界已经被改变了。但伦敦爆炸案不仅没有改变世界，也没有改变英国。英国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运转。为什么？
其实，在过去二三十年来，由于北爱尔兰问题，英国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发生各种各样的恐怖袭击。近十年来，随着北爱问题取得的进展，争取北爱独立的恐怖势力在英国的活动已经大大减弱了。但英国人已经经历了北爱问题的考验而形成了适应恐怖攻击的坚强的心理状态。伦敦爆炸事件发生后，我问我的一位英国同事，为什么英国会出现极端分子策划和执行的恐怖袭击。他很平静地回答我说，在过去十年中，英国一直是国际恐怖主义制造恐怖袭击的对象，只是过去我们比较幸运、阻止了他们引发炸弹爆炸，这一次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罢了。他的这番回答让我深切领教了什么是英国人对突发灾变的心理承受能力。
7月21日伦敦警方又因为要阻止炸弹袭击而误杀了一位巴西小伙子。从布莱尔首相到苏格兰场都出面公开表示歉意。但布莱尔随即表示，英国并不认为“误杀”是一种错误，因为当时的情况让英国警察很难作出完全正确的判断。布莱尔还同时宣布，为了阻止可能的恐怖攻击，英国警方不会因为有了这起“误杀”而准备改变什么。这种强硬的立场得到了英国朝野政治人物和国会议员的一致同意。为此，我又请教了一位英国同事。他回答我说，以前在侦破北爱恐怖分子攻击行动时，迫于国内政治压力，苏格兰场也经常有“误杀”、“误抓”的事情发生，现在的警方做法不过是过去的继续。上面这两个例子让我在感到多少有点诧异的同时，真的是感受到了英国人在对待突变事件时心态上的稳定。
可能是经历得多了吧，也可能是过去350年大英帝国留下的政治文化的遗产，英国从政府到人民在处理伦敦恐怖爆炸案时充分展示了英国人的冷静和从容。布莱尔首相把穆斯林宗教领袖请到唐宁街10号，向他们请教为什么有的英国穆斯林恨英国；苏格兰场出动警力专门保护英国各地的清真寺。因为英国政府知道，如果爆炸案激起英国民众的反穆斯林情绪，那么双方的情绪化行动将会恶性升级。英国国会已经通过了布莱尔提出的反恐法案，授权政府加大打击力度；但其中既没有要为了反恐而限制英国人自由与人权内容，也不会向美国的爱国法案那样要组织百万人的“线人队伍”，以至于让美国人不知道自己的同事中谁会是FBI的密探。
英国人继续平静地过着他们的生活，继续热衷于欣赏莎士比亚的歌剧，每个晚上继续涌向各处的酒吧喝点小酒。平常你在除了伦敦之外的城市大街上是很难看到警察的。只有周六的夜晚警察才会三两成群地守在酒吧附近，那是专门对付灌啤酒灌多了的酒鬼的。周末酒鬼喝多了爱打架是英国一景。英国现在这么一个祥和、简单的后工业化社会里，酒鬼的打架还多少让人联想起他们的前辈曾靠武力打出过一个世界霸主级的大英帝国。
在很多世人的眼睛里，今天的英国已是当年大英帝国的“落日余辉”。然而，你只要在英国生活过，你就会知道，英国人在这抹“落日余辉”中享受着他们自己想要的温暖与平静。英国人，就像他们当年的领袖丘吉尔所说的，是一个“成熟的民族”。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