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陈亮(媒体从业人员)
钟怡音的小说新作《你的一切像海难》是一部很好看的书。说它好看，不是因为小说有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情节，而是因为它有美的、精致的文字。如果你不是一个喜欢直接
越过文字寻求意义的读者，而是喜欢“慢”的阅读，喜欢停留在文字的“美”上，那这部小说会给你很多惊喜。“温情的雾让海岛瘦骨嶙峋的孤独。”“风就像干净而易碎的骨头。”这样细腻而敏感的句子在小说里随处可见。比喻可以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它刀光一闪下，事物剔肉见骨，无可遁形。钟怡音是深谙这个秘密的，所以她的文字艳丽而准确。
这种语言风格可能跟作者所受的诗歌训练有关。经由诗歌抵达小说的作家在风格上可能是易于辨认的。他们像把玩诗歌一样把玩小说，把小说当作自我和外部世界关系的隐喻。他们是要刨开事物的核，指那秘密心脏给众人看。这使得他们惯于使用修辞，文风内敛而又绚丽。“诗意的”不见得是对小说成就的褒奖，为什么用诗的标准衡量小说呢？作为一个中性的描述，《你的一切像海难》却的确是一部诗意的小说。小说的，诗的，抑或散文的，这对于钟怡音来说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完整地表达自我。
不过这毕竟还是一部小说，总要来说说它的故事。柯朗、戴娅、爱徽、秦则、何霁文，在有这样人物名字的小说里，通常都会有敏感甚至神经质的女人，柔弱而又满腹才华的男人，还有灿烂而绝望的爱情。不错，这些在《你的一切像海难》里都能找到。
这是一个发生在海岛上的故事，孤独的海岛，藉着岛上的灯火才能在黑暗的大海上显示其存在的海岛。我(柯朗)、爱徽、戴娅是大学的女学生，秦则是海岛上惟一一个文学酒吧的男主人。三个女学生因为对文学的爱，整日停留在酒吧里，“我”也莫名地爱上了秦则。秦则却和何霁文有着很深的同性之恋。在一场失败的诗歌朗诵会之后，酒吧破产，爱徽、戴娅、何霁文一个个离开了海岛，只有我留下陪伴秦则。
克林斯·布鲁克斯在《释义误说》中说，诗不可复述。其实但凡文学都不可复述。复述可以传达原作的架构，但无法传达肌质。如果单看以上的概述，《你的一切像海难》不过是一个老套的感情故事，可这部小说精彩的地方，却在故事之下。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爱情的故事，是一个成长的故事，也是一个文学的故事。
在小说的前言中，“我”就这样表达自己:“文学！当我把这个词安置于纸上，或者放在嘴里，我总觉得羞赧、痛苦和无法言说的神圣；我总是感到自己被推挤在万圣节狂欢的队伍中。”小说中的海岛酒吧，就是世俗汪洋中的一点文学萤火。柯朗对秦则的爱，也是在她对文学狂热的爱的裹胁中的。她与世界的联系方式是文学，她对世界作出的姿态也要用文字建造，文学已成为她的生存方式，她的爱也无法在文学之外。在这部以爱情为名的小说中，并没有什么篇幅谈论爱情，却有大量的篇幅在谈论文学，其中不乏真知灼见。小说中秦则对柯朗说:“对于文学，我们不能走得太笃定，也不能走得太迟疑。”作者钟怡音的写作，似乎也是在笃定和迟疑的徘徊中。小说一边记述着一个女孩对爱情，对文学的追求，一边自身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文学的艺术之美。故事在美和爱之中落幕，小说文本的艺术之旅也在美和爱之中结束。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当你不经意洞悉到这种大美的时候，会感到如饮凉水，浑身战栗，一切全部被摧毁又无可言说。这，大概就像海难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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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一切像海难》，钟怡音著，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5年5月版，14.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