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时候说笑话不合时宜,但是每次提到傅彪的时候我总忍不住会想起电影《大腕》里哭灵的那一段。想起他面对着一模特假人,掏出钙片来泪如雨下,甚至嘴唇都不忘剧烈抽搐,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就差一步哇!”然后瞬间风消云散,浑若没事的样子,我就会从沙发上翻滚落地,笑到晕厥。
现在,他真的走了。
记得《大腕》的原名是《大腕的葬礼》,或许现在这部影片终于才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千个人心目里有一千个傅彪,我属于称呼他为“彪哥”那一类的。兄弟相称,那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身为一个胖子,我有相当私人的理由喜欢傅彪。在他之前,中国观众的银幕上除了英达扮演的赵辛楣之外,所有的胖子都不脱好色、贪吃、懒惰、愚蠢的形象。有了傅彪,有了他演出的种种善良、憨厚、淳朴的胖子,我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那么猥琐,甚至有些高大起来。
电影不是小说,值得翻回去再看看的不多。但是因为傅彪的缘故,我专门翻出了当年的《甲方乙方》,看看他在里面演的那个蛮横的张富贵。在他大火了以后,我想翻翻过去,找找过去的影子。看他回家,用毛巾给妻子擦手,惊问:“那么多口子?”抬头看见妻子的委屈,又迅速低下头去轻一点擦,尽力掩饰自己的羞愧。在这一擦,一问,一抬头,一低头之间,除了赞叹他的演技,我更看见了一个内心极为细腻的胖子。
彪哥之所以是哥,大概和他演出的角色有关。
他的样子不合适演一个反贪局长,或者军机大臣。他永远在演小人物,距离我们并不远,似乎就是我的邻居,在每天上下班的时候能够遇见。所以,称他为彪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观众并不倾向于把角色和他本人分开,周润发可以是马哥,但是彪哥永远都是彪哥。
他早就应该是个名演员,如果单纯考虑演技的话。但我宁愿他像现在一样,很晚才让大家认识,很早就起身离开。因此,我才会怀着异常强烈的情感去怀念他,怀念他短暂的一生中带给我的巨大欢乐。以至于闻听的他的噩耗,应该悲伤的时候,我却因为回想他的银幕形象而无法停止微笑。
下班的时候,看见一个同事接手机。对着面前根本不存在的通话对象,他不断点头,口里一叠声地答应着:“OK,OKOK,OKOKOK.”我突然感觉鼻子酸得厉害,只能仰起头假装看天。
顶上蓝天如海,四下白云如壁。我用极小的声音说:“彪哥,我们都补上钙了。”
和菜头(云南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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