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京城1:00
上海两位百岁左右的文坛巨擘一直令我神往，一位是巴金，一位是施蛰存。今年夏天我住到上海时，施蛰存先生已于两年前以99岁高龄在华东医院辞世，102岁的巴金先生仙风鹤骨，至今仍然住在华东医院颐养天年。
月初因病恰巧住到华东医院，算起来和巴金先生是病友了。就上海这座大都市而言，华东医院实在算不上大医院，在延安路高架桥下面很不起眼。它的对面是南京西路，著名的南京路从这里开始蜿蜒向前，上海滩百年的名气就这样蔓延，繁华从此伸展，灯红酒绿一直荡漾到黄浦江水日流夜涌的外滩。
巴金先生的文学成就有目共睹，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都略显低俗。《家》《春》《秋》、《雾》《雨》《电》涵盖了“五四”前后中国社会从封建半封建制度向觉醒社会的过渡进程。他的《随想录》系统完整地反思了“文革”后的思想变迁和文化背景。这样一位文化先驱，80多年的写作历史里却没有一点得意和自满，一直谦居在文学的后花园做那虚心的传灯人。有人要为他成立基金会，老人不同意；有人扩建他的故居，老人不同意；四川要建巴金纪念馆，他得知后也是一语否之。巴金先生从1998年住进华东医院算起，今年已经是第7年了。去年的11月25日，是巴老101岁华诞，从那天以后，老人家就开始了他102岁生命的历程。当人们准备为这位文坛泰斗庆祝时，作为中国作协主席的巴金用特有的方式告诉他女儿李小林———“一切从简”！后来，据说只在病房的外间屋子悬挂了101个喜庆的“寿”字，华东医院送给老人家101朵大红玫瑰。
事实上，华东医院本是一座高干医院，近年才在高级病房右侧开辟了普通医疗区。两个病区各走各的大门，医护人员也是两套人马，我这样的平凡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到那边去。但是我可以乘电梯上到13楼，在几十米的高空眺望与我比邻而居的巴金先生，虽然不知道老人住院的具体位置。这一切没有别的想法，只是送给他一个祝愿，一个平凡的祈祷，因为这一生中只有此时离他最近。
我出院的时候，上海的酷暑已经结束，秋天正健步如飞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我站在门口回头看，恍恍惚惚的感觉，像是隔了102年，那个四川成都的深宅大院，高老太爷在没有光线的堂屋抽水烟，梅表姐坐在落花飞蝶的院子里晒太阳，觉新在读书，瑞珏在睡午觉，觉慧穿过阳光斑驳的天井向外走。
这样的感觉真的来之不易，因为我的隔壁是巴金。
（紫／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