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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华，有如开了间业务蒸蒸日上的张爱玲工厂，产品由咸丰年进念制作的《心经》和《两女性》，到关锦鹏执导的《红玫瑰白玫瑰》剧本，到《张爱玲，请留言》，到香港话剧团的《新倾城之恋》，滚滚而来长卖长有，《半生缘》宣传标明“永远的张爱玲系列”，恐怕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产品绝不会断市的拍心口保证。
张爱玲电影缘迈克/文张爱玲大概作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蔚然成为文化工业，
作品不仅纷纷被移运进其他媒介，生平也一再被搬上银幕和荧幕。单单说《半生缘》，早年在香港被改头换面拍成电视连续剧，后来又有许鞍华的电影版本，新鲜出炉的是内地电视台的片集，还有林奕华的多媒体音乐舞台剧。而林奕华，简直有如开了间业务蒸蒸日上的张爱玲工厂，产品由咸丰年进念制作的《心经》和《两女性》，到关锦鹏执导的《红玫瑰白玫瑰》剧本，到《张爱玲，请留言》，到香港话剧团的《新倾城之恋》，滚滚而来长卖长有，《半生缘》宣传标明“永远的张爱玲系列”，恐怕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产品绝不会断市的拍心口保证。至于银幕上的扩张，始作俑者当然是祖师奶奶她老人家。上世纪四十年代在上海已经有两个原创剧本被拍成电影，五十年代又在香港电懋公司大兴土木建造映像的亭台楼阁。最早的一部《不了情》一直被列在失踪榜上，张爱玲自己也惋惜“寥寥几年后，这张片子倒已经湮没了”，张迷唯有透过根据剧本改写的小说《多少恨》望梅止渴。原以为是宗已经了结的官司，不料在俏佳人的“早期中国电影”光碟系列，居然有它的踪迹，教人喜出望外。封套上剧照里的女主角陈燕燕，果然如张所说“不过胖了，片中只好尽可能的老穿着一件宽阔的黑大衣”，正身验明无误。粗心的观众千万勿把它与邵氏出品林黛主演的《不了情》混淆。《多少恨》七十年代首次收入单行本出版，张特为补加短短的前言，最后说“前两年在报上看到有人袭用《不了情》片名，大概别人也都不知道已经有过这么一张片子，不禁怃然”。我特别愤愤不平，因为后来这部《不了情》，编剧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上海与张爱玲苏青关露合称四大才女的潘柳黛。同一个名字甲也用乙也用，但潘柳黛曾经非常不客气批张，除了滥调重弹的“奇装异服”莫须有罪名，还指她以贵族小姐自居，落得自我放逐海外以卖古董维生的下场──原文不在手边，大意是这样。如此酸溜溜看不起人，怎么倒又大摇大摆把人家的片名挪来自用，面无惭色烹制回锅肉？近日看左几导演的《黛绿年华》（一九五七年），骇然发觉这部根据郑慧原著小说改编的粤语片，原型竟然是《第一炉香》。葛薇龙在姑妈梁太太摆布下自愿当交际花，说穿了或者也是一则平常不过的故事，大都会里因为虚荣，因为单方面的爱而不惜以肉体作赌注的女子，历来观之不足数之不尽，没有理由把类似的传奇统统注册在张爱玲名下。但是《黛绿年华》有太多《第一炉香》的气味，除非鼻子完全失灵，否则不会嗅不到，范太太的销金窝可能不及梁太太位于半山的豪宅华贵，楼下的夜夜笙歌，可完全不逊色于梁府的热闹。孤身投靠豪门的湘莹，初来到和薇龙一样胆战心惊，一样被衣柜里的华衣美服哄得心神仿佛如鹿撞，一样明知故犯爱上油嘴滑舌的小白脸。她的乔琪叫尊尼，杀手是从《倾城之恋》借来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你的特长是低头”，跳舞时用手微微托一托她的下巴，温柔地告诉她“你的习惯是喜欢低头”。当然她也遇到她命中的司徒协，而且还由当年粤语片最无坚不摧的头号奸人刘克宣饰演，一样送她名贵首饰，钻石手镯套上手时一样“和侦探出其不意地给犯人套上手铐一般”。张爱玲当时在香港的知名度有多高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寂寂无闻。她的短篇小说集一九五四年由天风出版社出版，五六年编写的剧本《情场如战场》五七年五月公映，卖座鼎盛，小说多次被同一间公司购买版权的郑慧不可能不知道她。《黛绿年华》假如真的以《第一炉香》为本，改动的地方可以当作反教材看待：添加的人物当中，黛妮黛敏黛瑜三姐妹是睨儿睇睇（梁太太的耳目！）聪明的改装，吴楚帆饰演的正直青年，则有如沉重的道德磐石，为可能引致观众不安的情节套上稳妥的安全套。事实上，两者最大的分别就是这点，《黛绿年华》结局几乎所有攀越礼教的“坏人”都得到教训，黛妮因为家庭手作式堕胎丧命、尊尼在华丽的楼梯滚下（惨死？）、黛瑜患梅毒失明、范太太不堪刺激发疯。《第一炉香》不但没有这些温情的报应，张爱玲所有作品也从来没有以泰山压顶的道德观垫底。薇龙的下场怎样？她和她爱的男人除夕夜去湾仔看热闹，被喝醉的水兵当成流莺，拍啦拍啦朝她掷花炮，尽管不是圆满收场，甚至连流苏“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的风流也不如，那种凄清倒是干干净净的，既没有挥之不去的犯罪感，也不罩着道德谴责。（紫／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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