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上去《千里走单骑》是个简单的电影,但实际上无论导演还是编剧都花了很多心思,不断向观众大声表达要说的话。这种刻意为之的“简单”情绪很容易让普通观众满足,仔细分析也可以看出张艺谋的一贯风格和编剧邹静之的聪明之处。从技术上和人物上,《千里走单骑》都基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对于张艺谋来说,《千里走单骑》这样的电影完全是驾轻就熟。
高仓健是又一个秋菊式的人物:一个沉默隐忍的人,靠着一种执拗,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生闯出一条血路来。
■技术分析
被导演“算计”的反应
对于张艺谋来说,《千里走单骑》这样的电影完全是驾轻就熟的,所以很容易赢得观众的好口碑。特别是《千里走单骑》相对张艺谋之前的《英雄》和《十面埋伏》,从题材和形式上都做出了“回归”,我想大部分观众会对这种变化感到高兴和接受。
张艺谋的电影,从技术角度来说已经到了没什么可说的地步了。中国电影行业里最好的一拨人干出来的活儿,又是这样一个走写实路线的题材,真的已经是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倒不敢说这部电影在技术上已经到头了,但国内应该也不会有人比他干得更好。
但恰恰就是这种技术上的极度娴熟,让我觉得这个电影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头。
张艺谋很善于在局部把一件事往极致里做,但他现在的状态已经让他没办法用平常心来处理影片的细节。所以就导致了电影中本来应该是艺术化的细节,在这里就成了技术化的细节。也就是说,当我们被电影感动的时候,其实我们也被导演给算计了。我们的一切反应,都是在导演精确的技术化处理下被预期到的反应。我们的感动就如同程序一样,成为了这部电影在制作之前就被计算到的一部分。
当然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他们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因为大部分观众到电影院里来的目的是娱乐,或者说他们在之前的宣传灌输下,本来就憋着要被感动的。所以虽然我觉得电影中这种太过冷静和精确的技术控制是不好的地方,但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这反而应该是个优点。
因为他们的期望都能被恰如其分地满足,既不会有货不对板的失望也不会有期待之外的惊喜。
最后要说的,就是邹静之老师的编剧功力实在是厉害。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和环境都已经预先设置好的故事,仍然能在重重限制中做出这样游刃有余的推进,这不是一般编剧所能做到的。
在电影故事的行进中,我们能看到邹静之老师一直在巧妙地用剧情将张艺谋已经形成套路的电影手法进行弥补。每当张艺谋在电影中不由自主地想往他的路子上靠拢时,编剧就能用故事的限制把他往回拉,最后让整个故事保持在一个理性的范畴内结束掉。正是因为编剧高明的技巧,我觉得对于这部电影来说,环环相扣的感人情节比高仓健更能成为一个卖点。
□张小北
■人物分析
感动观众的日本“秋菊”
在长虹影院看《千里走单骑》,19时45分的场次,数百人的大厅里,只有7个观众。
与前几天《无极》上映时的爆满形成鲜明对比。我不禁想,如果时光倒转,这里放映的是《十面埋伏》,还会这样吗?显然,这是一个只有把电影弄成社会事件才能让观众走进电影院的时代。
《千里走单骑》是张艺谋对艺术的一次回归吗?我相信他只是遵从了一个创作者最朴素的本能:他被一个故事感动,就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给别人听。影像证实了我的猜想:画面朴素安宁得令人怀疑他也在向小津安二郎致敬,甚至连音乐都很少使用。但张艺谋当然不是小津安二郎。
故事的开端,高仓健跟着儿媳到东京去看望儿子,在病房外,他听到儿子在斥责儿媳的自作主张。儿媳出来解释的时候,我很怕高仓健会开口说话。他果然没有说话,但是你能看到他脸上肌肉的颤动。那一刻,我知道,高仓健会成为又一个秋菊式的人物。
高仓健的确成为了又一个秋菊,《千里走单骑》是张艺谋喜欢的那类人和那类故事:一个沉默隐忍的人,靠着一种执拗,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生闯出一条血路来。没有了翻译的高仓健坐在丽江基层干部的办公室内,眼睛里的茫然与徘徊与电视镜头前的魏敏芝并无二致,在中国,来自日本渔村的高仓健同样是个两眼一摸黑的乡下人。他用了最笨最直接的方式来企求中国的政府官员们帮助他达成愿望:他做了两面锦旗,一面写着“谢”,一面写着“助”,与秋菊送镜框如出一辙。
不用去怀疑一个日本人到底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实现心愿。
《千里走单骑》遵循的是最简单的创作套路:一个人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达成了某种心愿,达到了自我救赎。
但是张艺谋在这一点上远没有做到《秋菊打官司》的深度和力度,影片中呈现出的种种中国现实矛盾被他以一种最幼稚的方式化解了:所有的人都非常善良非常乐于助人。
除了一些例行的程序,从政府到基层民警都对他大开绿灯;高仓健去石头村寻找李加民的私生子,村委会的人开始百般阻碍,大声诉苦,按照生活经验,这样做的目的至少是想向这个日本人要些钱。结果导演却轻描淡写地将之解释为:“就是想说说,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还有监狱里所有犯人的泪流满面———我们明白张艺谋这样轻描淡写的苦衷,但这样的点到为止实在让人看着难受。并且,如果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轻易地化解,那除了让人赞叹一句运气真好之外,这个人的努力又有什么值得钦佩的地方呢?
所以,在我看来,《千里走单骑》最好的段落,是他和那个孩子被困在山中的那一夜。
在那一段里,一老一少都被还原到了最本真的状态,年龄、国籍、语言都只不过是附加的装饰。在那一段,第一次,张艺谋让我们感到温暖。
□马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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