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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王寅
森山大道：1938年出生于大阪，崛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日本传奇性先锋摄影团体“挑衅”(PROVOKE)的旗帜性人物，拥有世界性声誉。摄影／顾铮
2005年12月17日，日本摄影大师森山大道的影展《布宜诺斯艾利斯》在上海爱普生
影艺廊举行。此次影展展出了森山大道2004年到2005年两度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旅行时拍摄的照片。
这是大师第一次来到中国，同时这也是一次旋风般的旅行，森山大道在上海只逗留了两天。森山大道到达上海的当天晚上，就来到黄浦江边，面对夜色中的江水和浦东陆家嘴的建筑群按下了快门。18日一整天，森山大道在摄影评论家顾铮陪同下，走街串巷进行拍摄。“我知道上海人口众多，各种事物交织在一起，这让我雀跃不已。”他说。
40多年时间里，森山大道一直漫步街头进行拍摄：“我儿童时代就喜欢在街头一个人转来转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手里多了一部照相机。在街头转悠已经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
“摄影对我来说就是来到街头，邂逅各种各样的事物，通过照相机这个手段转换成摄影影像，然后通过摄影方式形成一种新的欲望、新的世界。”
影展当天上午，本报记者对森山大道进行了独家专访。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性感
南方周末：你曾经在文章中提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有无穷无尽的性感魅力。你用到性感这个词，这是不是它和其他城市最不一样的地方？
森山大道：性感这个词是很直观的，是我对布宜诺斯艾利斯整体上的描述。城市的性感和人的性感不太一样。性感是我平时使用频率较高的一个词。
南方周末：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拍得比较多的是儿童、地铁里的人、街上的行人、狗、广告，为什么你会关注这些东西？
森山大道：我去其他国家、其他城市也是这样拍的。我特别喜欢到街头散步，我想把街头上的风貌全都拍下来。但是有一点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不一样的———那里的儿童特别多。
南方周末：你的这本画册有很多彩色照片，你一般很少用彩色照片，这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为什么会用得比较多？
森山大道：这次我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目的就是出版这本画册。我从小就向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如果都用黑白照片来拍摄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完全显现这个城市的风貌，我想放一点彩色的照片，看看彩色的照片效果怎么样。我喜欢在街头散步，想用黑白就黑白，彩色就彩色，完全是凭直觉。
南方周末：这次你带了不止一个相机，是不是在装备上有所改变了？
森山大道：我这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用的也是大家都会用的一般照相机，并不是专业照相机，我的照相机90％以上都是这样。因为我喜欢在街头拍照片，用小型的照相机捕捉一些瞬间，不用像专业的相机那么复杂。我不想让街上那些被摄下的行人察觉到自己被拍下了，让他们有所抗拒。
南方周末：你拍摄的照片特别强烈、有力粗犷，但是你本人非常温和，我在影展上放映的DV里看到你漫步街头创作时也非常轻松，为什么拍出来的照片却有这么大的反差？
森山大道：你现在感觉我比较平静，比较温和，如果我真的去拍照的话和现在的感觉不大一样，毕竟摄影是我的工作，我会有一种拍摄的欲望，我拍摄的时候也会紧张。
南方周末：布宜诺斯艾利斯这组照片的效果，我的感觉是白天的画面也像黑夜一样，特别沉郁、凝重，这当然是你一贯的拍法，是你看到的就是这样，还是拍出来的效果？
森山大道：有两点，一点是这个城市本身就有两面性，这个城市和我从孩提时候开始的想象和憧憬相比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是亲身去看了以后没有想到这个城市这么大，一方面很宽广，很明亮，但同时它又有一些贫民窟；第二点，在拍摄上，我确实喜欢使用黑白反差的摄影手法，你看到的白天像黑夜一样的照片，就是我强调的一种反差的效果。
南方周末：你也拍了一些其他城市，比如纽约和巴黎，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这些城市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森山大道：东京、巴黎、纽约，这些城市本身是不同的，但作为一个摄影家，对我来说，这些城市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构成这些城市的要素，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儿童、地铁里的行人、广告，都是一样的，所以很极端地讲，城市只是我拍照的题材，不管我所在的城市是巴黎、纽约，还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都是一样的。不是说我身在纽约，我就要把这个照片拍成纽约的风格，在巴黎就拍成巴黎的风格。
摄影是一种青春的行为
南方周末：你出国的目的地是选一些有意思的城市，还是去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森山大道：我选的城市，基本上就是我从小在心中憧憬的城市，我很想去看一看，我去之前头脑里已经有一个想法，比如巴黎，我小时候就想去看看，我看了一些关于巴黎的电影，巴黎的舞蹈，就特别想去拍巴黎的照片。
南方周末：大城市你拍得最多的是东京。长期身在一个城市，可能会对周围的东西熟视无睹，你是如何在其中不断发现新鲜东西的？
森山大道：很简单，因为我是日本人。
南方周末：你曾经说过，拍东京就像写长篇小说，这部长篇小说有没有写完的时候？
森山大道：对我本人而言，结束的时候，就是我不能再拿起相机拍照的时候。无穷无尽地拍城市的照片，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南方周末：你能否用一个词来形容你拍过的大城市，比如纽约、巴黎、布宜诺斯艾利斯？
森山大道：我觉得不能用不同的词来区分城市的风格，我曾形容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很性感的，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纽约也是性感的城市，巴黎也是。我本人喜欢各种不同的事物混杂在一起，比如布宜诺斯艾利斯就有很多混血的人，比起整齐划一的城市，我更喜欢各种事物混杂在一起的、更丰富一些的城市。
南方周末：曾经有很多日本摄影家来到中国拍摄，你有没有这样的计划？
森山大道作品：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的探戈
森山大道：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我虽然也拍了巴黎、纽约、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照片，但是作为一个摄影家，我心中的一个原则是日本摄影家拍日本城市，巴黎的摄影家拍巴黎，纽约摄影家拍纽约，所以中国的城市应该由中国的摄影家来拍。一个外国人来拍摄的话，终究只是旅行者的角度，旅行者的眼光，不能拍到很本质的东西。
南方周末：你认为：“摄影是一种青春的行为。如果哪一天我没有了青春的感性，那么我的摄影也就完了。”你摄影已经超过40年了，保持青春有什么秘诀吗？
森山大道：“摄影是一种青春的行为”这句话可能是当时有人采访我的时候把日文翻译成中文，我当时并没有直接使用“青春”这个字眼。与其说是青春，不如说是对摄影的一种欲望，一种激情，比如说新宿是我非常喜欢的街道，40年来我的激情一直没有改变，我现在几乎每天都出入新宿。如果有一天我的这种激情消失了，那么我作为摄影家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要有一双非常好的鞋子
南方周末：你曾经深受威廉·克莱因的影响，有一种观点认为你的影像是克莱因纽约影像的日本版；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你先进行彻底的模仿，将所要模仿的风格发挥至极端，然后再从中脱胎而出，形成自己的鲜明风格。你同意这样的观点吗？
森山大道：作为一个刚开始摄影的摄影家，最初对我影响最深的确实是威廉·克莱因拍摄纽约的照片。威廉·克莱因很直观地把纽约的街头拍了下来，一张照片可以给人这么大的视觉冲击力。他的照片如此出色，让人产生了拍照的冲动。克莱因画过画，我年轻时也做过平面设计师，虽然我和他是不同国家的人，但是从某些角度而言我们有共通点，我喜欢他这种风格的照片，年轻时我自然而然地对他做了一些模仿，去拍那样的照片。
南方周末：你现在看威廉·克莱因的照片是什么感觉，是否还像以前那样震撼？
森山大道：肯定是不同的。我年轻时受到的影响难以用言语形容，而现在会用平静的心态来看他的照片。
南方周末：我曾经采访过马克·吕布，他说要成为一个好的摄影家需要有无数双好的鞋子，因为摄影家走路很多。
森山大道：我也同意他的说法，要有一双非常好的鞋子。当然作为一个好的摄影家，那种一直想拍照片，永不停止的激情才是最重要的。
南方周末：你有没有激情消退、很困惑的时候？
森山大道：当然会有。
南方周末：你怎么让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一个好的状态？你的情绪会不会反映到你的照片上？
森山大道：那是一定的，当我情绪低落的时候也会反映到我的照片上面。当我情绪低落时，就开始新的征程，拍到更好的照片。很遗憾的是，我也会有情绪低落到完全不能拍照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我想的还是摄影，不会一直低落下去。突然有一天，我就会重新开始拍照片。
南方周末：“摄影是光的记忆，是记忆历史。”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
森山大道：这是我在《狗的记忆》这篇散文最后一页写的一句话。无论是专业的还是非专业的摄影家拍摄的照片肯定是有个人的记忆在里面，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所有的照片都是记忆的历史。是对这个世界的回忆，对历史的记忆。任何照片最终都是记录这些东西。
南方周末：你对中国的青年摄影家和刚刚起步的摄影爱好者有什么忠告和建议？
森山大道：我希望中国的摄影家更好地拍摄自己所在的城市和国家的照片，把它表现得更好，更充分。
(感谢季丽霞为此次采访所作的现场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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