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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奖、华表奖、金鹰奖、飞天奖、梅花奖……很少有人像奚美娟这样几乎囊括了影、视、戏界所有的大奖。
女市长、女法官、女企业家、女教师……很少有女演员像奚美娟这样能将女性身上的坚强、知性、母性、温柔、阴狠这种种不同的气质演绎得丝丝入扣而不见重复。
“演员的天职是观察别人，不是被别人观察。”更少见的是奚美娟成名已久却依然低调谦和的个性：台上的她不爱抢镜、台下的她不事张扬。
这个冬天的午后，在肇嘉浜路上的一家咖啡馆中，面对着微笑的奚美娟，我试图让话题从当年她考上海戏剧学院时懵里懵懂的年轻岁月开始。奚美娟却笑着说：“这些都是过去很久的陈年往事了，要说故事，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
的确，这么多年的演艺生涯，媒体早已把她的人生故事写了又写。于是，我撇开了原先的采访计划，听奚美娟娓娓述说着自己的脾气、自己的爱好、自己的人生哲学。谈到兴起，她笑得格外爽朗。展露在记者面前的，是“故事”背后一个真实简单又底蕴丰厚的奚美娟。
影、视、戏剧三栖，功夫还在戏外
当年过五关斩六将考进上海戏剧学院的奚美娟，当时其实连什么是"小品"都不知道，但如今表演却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舞台，无论在大小屏幕还是话剧舞台上都结出了累累硕果。真正称得上是影视戏三栖演员。
记：现在不少实力派演员都有过舞台表演的戏剧功底，您的影视表演是否也有从戏剧中借鉴的成分？
奚：影视与戏剧确实是姐妹艺术，但同时又是两个彼此独立的艺术门类。对戏剧演员来说，当大幕拉开，就将自己的整体形象、演技状态、气质美感全部亮相在观众面前。所以，行内常说，从侧幕走出去的一刹那，就没有人能救你，只有自己救自己。影视表演虽然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但它是一种局部艺术，要从镜头中的局部来细致地表现整体的状态，把握起来也非常难。最好的状态当然是两者的互补---既有舞台掌控全局的能力，又有镜头中展现细部的能力，两者相辅相成，这是每一个演员都渴望的状态。
记：那您纯熟的演技是来自您多年的戏剧舞台和影视生涯的磨练吗？
奚：每个演员都会随着年龄而重新定位适合自己的角色。演戏演到最后，拼的不是技巧，而是人的整体内涵，是作为社会人的自身修养。人的价值观、审美观、人生观这些看来抽象飘渺的东西却决定了很多具象的表演，所谓"功夫在戏外"。就和你们记者一样，写文章一开始是技巧，但到最后能冒出来的，凭借的一定是技巧之外的东西。
记：您还喜欢读书，这也是"功夫在戏外"的方式之一？
奚：人的生活毕竟有限，不能去体会所有人生中的波澜起伏。我喜欢读小说，我认为小说在人物心理刻画上的细腻程度，是其他艺术形式无法比拟的。它有时可以用许多篇幅来描写一个瞬间，往往书中的一个细节，在表演上就是一个亮点。其实要成为一个好演员的难度是很高的，这么多事物摆在眼前，将其中有价值的细节保留在记忆中还是轻轻放过，这其中的取舍能力最终还是取决于一个人的文化内涵。
站高才能望远，表演需要"心动"
奚美娟演过很多母亲的形象，生活中奚美娟也是一位对儿子疼爱有加的母亲。还在读小学的儿子不仅是她的牵挂，更让她时刻在与下一代的对话中保持着前进的心态。
记：从一鸣惊人的《假女真情》开始，您古装戏接得不多，似乎特别偏爱现实生活中的角色？
奚：我的确更热衷于反映"现在进行时"，热火朝天的现实生活中的人物更鲜活。但因为与现实距离近，难度也就越大。观众就像一面镜子，分寸感略有偏差都会被抓住。影视表演不同于舞蹈、音乐这样的抽象艺术，其特殊性是越具体、越细致越好。大量的表演细节从何而来，自然要向生活学习。我的学习是一种宽泛的概念，是站在另一个更高的角度来观察这个世界。
记：您第一部戏就拿了金鸡奖，去年又名列"中国电影百年百位优秀演员"之列，您会不会有一种难以为继的压力？
奚：人生的很多压力来自自己，我只希望我的作品不是昙花一现的速朽品，尽自己努力去创造精品。人生有时很奇妙，有时你不冲着奖杯而去，奖杯倒反冲着你来了。这么多年下来，如果我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只能说我没有放弃过学习。人到中年，演技、心态都慢慢成熟，但经验丰富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努力。社会一直处在剧烈而深刻的变动中，只要一段时间不学习，立刻就会在人物塑造和作品理解上体现出缺陷来。如果说我塑造的人物还能得到观众的认可，说明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
记：没有压力，那会不会感到厌倦？
奚：1996年我受新加坡电视台邀请去给表演班的学生上课时，我在第一堂课上讲了一个禅宗的故事：风吹着幡动，一个和尚说是风在动，另一个说是幡动，两个人争论个不停。惠能就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我想告诉他们，无论写作、绘画还是表演，艺术的最终状态也需要"心动"：如果心死了，热情不再，那么人生就等于停滞了；只有心灵能感动，才会感受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真实。
社会在变化，我当然会遇到不熟悉甚至不适应的东西。例如有一天我儿子回到家，我问他作业多不多，他很酷地回答我："超多。"他们说话的语境完全不同，我父母这一辈已经听不懂我儿子的词汇了。但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必然的趋势，我要和儿子保持对话，我起码要了解、要接受，同时作出我自己的判断。这种宽容的心态是学习的前提，人生才不会止步不前。
不为名利所扰，不为潮流所动
像奚美娟这样的实力派演员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叫"老戏骨"，想想也很形象，没有他们的表演做骨架，一部戏往往会"形不散神散"。除了艺术上有真家伙，"老戏骨"们更难得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敬业与戏德。
记：常听说演员是个被动的行业，如何演有导演、演什么戏得等剧本、成不成名更是身不由己，您对此有相同的体会吗？
奚：演员的确是一个相对被动的职业，因此就必须在大环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主动模式。一个人心态成熟度与调节能力非常重要。无论什么行业，越往上走人数越少，好比是金字塔，最后能够占据的塔尖毕竟是少数。被追捧的未必是最优秀的，怀才不遇的未必总能有伯乐。我热爱这个行业，在业务上我永不满足，但在心态上我要学会满足。
记：那么您演戏是置名利于身外，出于纯粹的热爱？
奚：是，只能说名利并不对我的心灵构成干扰。我对这份职业在感情外还有一份责任：导演、制片人找我拍戏，我要对得起他们这份信任。
我们这样的中年演员有很多潜在的收视群，观众不会拿着鲜花、跑到马路上喊我们的名字，但好多观众诚恳地对我说："我把电视频道调来调去，看到你就会停下来，把这部电视剧看完。"这同样是多年来积累起来的一种信任。把戏演好，是对观众的一种诚信，也是一种专业精神。
向往简单生活，追求至真境界
演艺圈是众所周知的名利场，行内人却说奚美娟的心态从没出名开始就一直没变。媒体的报道常把她比喻为"山涧清泉"、"清淡如菊"。在演艺圈这个纷乱的名利场中，作为"获奖专业户"的奚美娟，身上为何能始终保持着这份难能可贵的安静与简单？这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修炼？
记：您曾经用禅宗三境界来比喻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这样的人生观似乎不太适合"闹猛"的演艺圈。
奚：我的性格、人生观、个性挺不适合在演艺圈工作的。我推崇简单的生活状态、追求单纯的心境，容易被真实的东西感动。
记：那外面的流行一拨接一拨，如何保持这种心境呢？
奚：我相信人生命中与生俱来、浑然天成的东西。我从念书起就不喜欢盲目崇拜，必定是亲眼见到的才能让我信服。别人说某个演员好、某个导演好、某一出戏好，我要去看看到底好在哪里，这成了我的钻研习惯之一。
记：您的这种人生态度与现实生活发生过碰撞吗？如何坚持自己的脚步？
奚：人生中当然有无奈，计划十分的事能完成八分已经很难得。我很庆幸自己有这份职业，我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角色，在《红色康乃馨》之后，人们评论我演的反派真实、不表面化，我一古脑儿接到好多个反派角色。在演了三四个之后，我感到重复了，就对没兴趣的剧本说"不"。
社会节奏太快，人们的心态都很焦虑，喜欢附和表面的喧哗，不太关注表面之下的东西。一个浪潮来了泥沙俱下，如果看不清纷乱世界中的变化，摆不正自己的位子，就会被滚滚浪潮卷走。但无论潮起潮落，总有一些东西不为所动，会沉淀下来，使自己获得安静。
韩 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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