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她一点都不懂”,春树对王小丫朗诵诗歌作如此评论,“不过她从现在开始看,倒也不晚”。在第二届新年新诗会上,王小丫朗诵了台湾诗人郑愁予的《错误》和艾青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图片由央视提供)
左起,韩乔生、撒贝宁、王志。三人在演播厅楼上的茶餐厅排练诗人田间的《给战斗者》。韩乔生戏称自己是临时被抓差,“在友邻部队的帮助下,我将朗诵的词写在了手上,这个是韩氏秘笈啊,不宜外传”。(图片由央视提供)□本报记者甄晓菲
今年新诗会播出的时间大都偏冷,不是下半夜3点,就是清晨的6点。即使是郑敏,今年评选出来的年度桂冠诗人,到现在也没有完整看过这个节目。
只有除夕那天上午的时间刚刚好,从9点27分开始播出。据总策划兼诗人的杨晓民说,在那天上午,这台节目的收视率达到1.04%。
“这个收视率是央视索福瑞提供的,什么概念呢,折成数字就是全国有1234.7万人看这个节目,”杨晓民这样说,“收视份额也有6.53%,就是说,全国每100台电视机,就有6.53台在听央视‘名嘴’来读诗。”
对于这个数字,杨晓民很欣慰,“你想想,全国的诗歌刊物发行量才多少?也就十几万份吧,我们这个节目,一下子就1000万人来看了。”
导演周翼虎觉得,诗歌毕竟还是少数人享受的高雅艺术,不能和那些娱乐节目比。“央视的节目,上了1%就不错了”,至少新诗会的收视率,“比同期播出的春节歌舞晚会、春节戏曲晚会还要高呢。”
不过,《诗刊》执行主编林莽的观点是:“一个国家要是还有几十万人在看诗,这个已经够了,对于新诗写作的人来说,已经够了,你还要求什么呢?”
会不会有人就是冲着央视“名嘴”们去看呢?
林莽和谢冕被采访时不约而同地反问记者,“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诗歌该由谁来朗诵
诗歌评论人朱子庆没看完今年的晚会,但在看了去年新诗会的光碟之后,觉得“名嘴们”对于诗歌的理解是不到位的。“他怎么可能理解黄土地上农民的疾苦呢?”他批评撒贝宁。去年新诗会上,撒贝宁朗诵了臧克家的《老马》。至于王小丫的《望星空》,完全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大学生”,“根本体会不到诗人郭小川当时对于国家民族的那种担心和忧虑”。
诗人春树觉得“新诗会”这种形式“不靠谱”。她认为让主持人来朗诵诗歌,本来就是不专业的,“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懂”。“是谁写的就应该让谁朗诵嘛”,“而且也不应该用电视台的那种,就是那种矫揉造作的,肯定就是特别假的。”
无论是去年还是今年的新诗会,最初的策划都试过找一些诗人自个儿来朗诵,但最终都不成。
总策划杨晓民总结了原因:很多诗人普通话说得不好,有很浓重的口音,在电视上播出,传播效果不行。
但春树认为,“很多诗人都是用那种有口音的心态来写的有口音的诗,然后带着口音来读。”她举了于坚的例子,他的普通话就不是很好,若是来读诗难免“抠抠索索”。
林莽曾经听过流沙河用四川方言朗诵诗歌,“用四川话读起来,比普通话还受听”。林莽说,流沙河“写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四川话的发音了”,一首诗的情绪跟诗人的产地当然有关系了,就好比“西北的‘花儿’和《走西口》,就不可能产在江南”。
身为《诗刊》的执行主编,林莽对电视诗会的形式比较宽容。他觉得,让比较专业的人士来朗诵,对于发音以及情感的表达会表现得更周到;多电视手段的运用,还能让观众对于诗歌的情感,理解得更加深刻一些。
至于朗诵的具体情况,林莽的批评相当委婉,“有些把握得还是不够到位。分节的方式,这一段应该快还是应该慢,把握得不好”。
央视的主持人们吐字清晰,胸腔共鸣,熟谙舞台功夫,但说到诗歌,会不会“隔行如隔山”?
林莽也不认为让诗人们自己在电视上朗诵就是合适的。“其实有些诗歌比较适合那种小型的诗歌朗诵会,适合那种现场的沟通,效果更好一点”,“不用麦克风,也不用什么其他的东西”。
“这样的形式更适合先锋诗人们的交流。”林莽对记者说。
春树曾经在清华大学北门的一个小饭馆开过自己的诗歌派对,有摇滚乐队,也有记者来报道,很热闹。这种小型的聚会,和电视上看到的新年新诗会,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圈子外面的人肯定很迷茫,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诗人,哪个才是真正的诗坛呢?那其实就是两种嘛,谁都不服谁。”春树说。
“经典”,不代表没有争议
今年新诗会的主题比较集中———“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主体部分仍然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诗歌:艾青的《我爱这土地》、《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戴望舒的《我用这残破的手掌》、闻一多的《七子之歌》、郭小川的《青纱帐-甘蔗林》,另外还有何其芳的《我们的生活多么广阔》、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国风的《我眷恋这土地》、郑敏的《金黄色的稻束》等。
“经典”是否就意味着陈旧?春树一听记者告诉她诗歌和诗人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太保守了”,“就像高中语文课本似的”。
新诗会导演周翼虎觉得,选出来的这些诗歌,既然称得上“经典”,那就意味着没有问题没有争议,相对安全的同时,当然会缺少一定的冲击力和共鸣。
身为导演,他更多考虑的是节目本身的运作。毕竟这个“新年新诗会”在中央电视台没有进行常规的立项,推动起来倍感艰难,所以,哪怕是牺牲了个性,或者“不是心目中精彩的东西,也要保证稳妥,一步一步地来”。
北大中文系新诗研究所的谢冕先生认为,用“新”和“旧”来判断诗歌,这个角度就不太对。只有好诗和不好的诗,哪里应该分什么“新”和“旧”呢?“唐诗的年代久远不?到了今天我们还是能够欣赏的。”
郑敏也觉得,“诗歌就像酿酒一样,在你的意识和潜意识里面发酵。老酒得多少年啊?”
对于年轻诗人们的写作和生活,郑敏表示理解,“他们反抗的是一种僵硬的教条”,1980年代诗人中以北岛和顾婷为代表,还是关注国家和民族的一些东西,毕竟“诗人应该是对社会和时代最为敏感的一群人了”。“但是到了1990年代,写诗的情绪就变得非常狭窄了,那么多诗人都在关注小小的自我,很空虚。”
谢冕以一个老者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对新诗人们说:“要想办法让自己的诗被更多的人接受,当然,你可以很新,但是这个新,最好让大家都能接受,想办法拥有更多的读者,不止是停留在酒吧上面吧。”
林莽就觉得诗人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无可非议。即便现在诗歌越来越边缘化,他的态度还是泰然。“从进入90年代以来,我们表达的方式和渠道已经很多了,我们不一定需要通过诗歌的方式来表达。诗歌应该回到自己的地位上来。”
“从前诗歌的政治意味是非常明显的,诗歌承担的政治任务特别多。但是现在,不需要承担这样的地位了。中央台的一个‘焦点访谈’,比诗歌承担的多不多?”林莽反问道。
“年度桂冠诗人”,模糊,但“实至名归”
今年的“年度桂冠诗人”称号给了有诗坛“常青树”之称的女诗人郑敏,去年是家居合肥的诗人梁小斌。
“没有生命愿意无声地消失”,今年的推荐词引用了郑敏的诗句作为开头。“作为现代主义诗人,郑敏是知性的、静默的,甚至是边缘的。然而面对生命中漫长的寂寞,郑敏先生仿佛又是一棵诗歌的常青树:历经人生沉浮而诗心不死,老而弥坚,坚守独立思考的高贵品质,在不断的自我认知中调整自己,展示了现代汉语诗歌语言的尊严和魅力。”推荐词中如是说。
不过郑敏自己觉得,“选我做年度诗人,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活得最长”。电话里面传来郑敏的声音,柔和而有节奏,不太像已经年过八旬的老人。
“你看,从1920年活到现在,还在继续写诗的人,已经很少了吧,所以我估计大家应该在我走以前,给我这个甜头吧。”郑敏笑着说。
郑敏还是坚持用“年度诗人”的称号,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达到西方所谓的“桂冠诗人”的高度。
这两年,早已退休的郑敏终于不再带博士生。这意味着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内心。
关于央视的“年度桂冠诗人”,谢冕认为“实至名归”。包括去年的梁小斌在内,这两个人选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学贯中西的郑敏,无论是中国诗歌还是英美诗歌都有很深的造诣,做北师大的英美文学系的教授,带博士生,还一直都在写诗,这样长期坚持下来的诗人,实在难能可贵。
每年评选出一位“年度桂冠诗人”,这本身就代表了央视的视角。但是这样的“年度诗人”是怎样评选出来的呢?
导演周翼虎的回答是,希望能将“年度桂冠诗人”作为新年新诗会的一个亮点继续下去。目前看来,这两次的评选都既没有组委会,也不是观众投票。据导演介绍,参考了“教育口”、“刊物口”等3个方面的意见,即经过了高校的诗歌研究专家、诗歌类刊物主编级人员等的认可,是“在诗坛上有话语权的人的意见”的综合。虽然评审的过程有点暧昧不明,但是迄今为止选出来的两位诗人都是“值得我们给他们一个好的评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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