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也在脸上画下长长的黑色条纹,黑色条纹代表为三八线分隔的朝鲜半岛,也代表海峡两岸王寅/图
□本报记者王寅实习生任艳丽
台湾差事剧团无论到哪里演出,演员要么住在自己搭建的帐篷里,要么住在废弃空间里。这次到上海,他们住在改造成剧场的仓库里,演出的是反映韩国“光州事件”的戏剧《子夜天使》。今夏剧团将在北京被安排在正规剧场演出,而他们希望能一如既往地搭帐篷演。
阿里郎的音乐声中,香炉上燃着线香,地板上白布覆盖着一具具尸体。舞台角落的椅子上坐着戴墨镜的诗人,诗人的膝上放着一本诗集。观众从灯光昏暗的过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位于上海漕河泾的下河迷仓。观众一踏进这个由旧仓库改建、四壁全部涂抹成黑色的小剧场,演出就已经在寂静中开始了。“是梦吗?还是现实?无论是梦或是现实,我们都得回到那被这世界遗弃的角落里……”诗人抬起了眼睛,男女幽魂从左右两侧拉起一块沾血的被单,作为投影的幕布。尸身纷纷起身,摇身一变为乐师和前后台的工作人员。
黑暗会吞并我,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正如该剧编剧、导演钟乔所言:“剧场是身体、空间、音乐以及语言多种元素的磨合。”以1980年的“光州事件”作为故事背景的《子夜天使》是一部诗剧,汇集了丰富的肢体舞蹈与乐队的现场演奏。全剧以韩国诗人金南柱的诗作为贯穿全剧的线索,诗人同化身为母亲与天使的两个演员,以情绪浓烈的台词,在水与火的交替呈现中,努力完成着关于遗忘和对毛泽东的第三世界论重新回顾这样的严肃命题。
2005年5月,钟乔带领差事剧团来到韩国,参加光州亚洲人艺术场演出,在已经改为纪念公园的光州监狱中,钟乔看到日本野战之月剧团《新天使》搭台、排练的情形,萌发了子夜天使的意象。韩国朋友送给钟乔一本英文版的光州事件实录,书中的每一个章节都有一段诗,那些诗都是韩国诗人金南柱反映光州事件的作品。尽管金南柱翻成英文的作品只有这一首诗,但钟乔如获至宝,他从英文转译了这首诗,用到了《子夜天使》里面。
记忆是《子夜天使》中的一个重要的主题。《子夜天使》通过诗正面叙述了光州事件,素材就是金南柱关于光州事件的诗;与此同时还有漂浮在另外一个隐藏层面的角色———影子,在《子夜天使》中,影子的台词几乎都是由鲁迅《影的告别》中的句子所组成:“我只不过是个影,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诗人与影子共舞
酷爱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钟乔深受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在《子夜天使》中,象征和隐喻比比皆是,千变万化的道具运用,使得寓意更为深长。在戏的开头,两个幽魂就戴着韩国农民广场剧布面具登场;而光州事件的影像被一次次扭曲着投射在白布上,影子与女演员观看影像,然后用颜料在白布上勾勒影像的轮廓,仿佛要追索即将失去的记忆。
水和火的意象也在演出中多次出现。在诗人和影子的狂笑声中,写着“光州五月的记忆”几个大字的纸制灯笼被点燃的松明化为灰烬。钟乔试图通过水和火表达他的一个基本观点:在现代世界里面,那些被排挤的、生活在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他们的现实,他们的内在生活处在一个被火燃烧、被水不断淋湿的状态。
有一场戏,表现的是天使和诗人的灵魂共舞。坐在箱子里的诗人翻开书,在舞台的另一侧,天使中弹倒下,诗人书里的诗都变成诅咒这个世界的咒语,诗人开始喃喃颂唱,反复念诵咒语。“影子终于在死亡中复活,她是一个天使的愉悦,但这天使的愉悦是和苦难、分裂并置的一个状态。”影子被唤醒之后,转身变成子夜天使,眼神哀怨的天使邀诗人共舞,此时的天使其实只是诗人灵魂的影子:“子夜的天使。午夜的天使。黑夜的天使。其实你只不过是我的影子。只不过是一具孤寂而萧索的影子。”诗人的面前是裂成碎片的镜子,碎裂的镜子里面画了一条线,诗人也在脸上画下长长的黑色条纹,黑色条纹代表为三八线分隔的朝鲜半岛,也代表海峡两岸。
《子夜天使》结尾的时候,绳索的意象再次出现,演员端坐在舞台上,他们的面前逶迤着一条白色的线。诗人和影子眼看就要重合,戏就在此时戛然而止。剧作家以这样的场景再次表达了现实世界中相遇的困境。
吃盒饭,睡剧场
在演出之后与观众交流时,钟乔说:“也许我跟其他搞艺术的不太一样,我会花一些心思对社会学、资本主义、全球化问题做一些阅读和了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来自于我想和这个世界产生一个对话关系,这个对话关系有很多时候是对抗的,在对抗的对话里面,也许会有一些真正民众的力量。”
以倡导民众戏剧著称的差事剧团是台湾著名的左派剧团。坚持在废弃空间和自搭的帐篷中演出,是他们有别于其他剧团的显著特色。差事剧团在台北演出的时候,演员就住在自己搭建的帐篷里面,晚上就在帐篷里演。对差事剧团来说,这不只是美学的要求,更多地还是一种生活观念。差事剧团的演员大多有自己的工作,剧团上新戏的时候,团员会根据角色的需要,安排好排练和演出时间。这次的上海之行,团员们也是极尽简朴,吃的是盒饭,睡在没有空调的剧场里。钟乔说,这次在下河迷仓的演出,重要的是开放了一个像仓库这样能够在民间找到民众性可能的空间,然后去展开表演。不管是在空间、意识形态还是表演美学来说,都是如此。我们的表演最好应该放在这样的地方,特别这是到内地第一次的演出。
差事剧团的《潮喑》是一出关于台湾老兵的戏,《潮喑》是在台北市中心名叫宝藏岩的地方演出的,那是一个住着很多老兵、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水塘,景就搭在水塘边。观众来看戏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和戏剧表演正好融为一体。
1999年台湾“9·21”大地震以后,差事剧团把工作坊带到了灾区,组建了石岗妈妈剧团,让当地的农民用他们的身体在社区里面表达。妈妈剧团以论坛剧场的形式表演社区对地震重建的讨论,妈妈们在社区里面演,请社区里面的人来看,然后观众针对她们演出的参与表达自己的意见。
“差事”这个名称的由来也和钟乔早年所受到的文学启蒙有关。钟乔少年的时候,读过两本禁书,一本是同学自印的鲁迅的《野草》,第二本是他的老师陈映真的小说《第一份差事》。后来钟乔组建剧团的时候,就用“差事”来表达对老师的一个回忆。
今年夏天,差事剧团将在北京演出《潮喑》。让钟乔烦恼的是,他们的演出被安排在正规剧场里进行,而他更希望像差事剧团以前的所有演出一样,在空地上搭帐篷演出。钟乔固执地认为:要进到豪华剧场里面,就要被包装、被修剪,就要适合这个剧场,适合它的观众。
差事剧团今年还要推出改编自布莱希特的《三便士歌剧》,在这出新戏里面,将一如既往地加入现实和想象的元素,譬如会讨论牵涉到陈水扁的台湾高雄捷运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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