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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采访梁家辉那天，《新倾城之恋》在香港演出最后一场。梁家辉很早来到化妆室，对着镜子慢慢地梳头，喷好发胶，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就进入了范柳原的世界(图片由香港话剧团提供)
《情人》在欧洲的宣传点是梁家辉有“一个光滑的背部”，到了香港，变成了“一个翘起来的臀部”(本报资料图片)
□本报记者甄晓菲
4月8日，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当晚，刘德华、任达华、郭富城3位准影帝大礼服小领结，在尖沙嘴香港文化中心颁奖台下惴惴地等着。而独占两个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梁家辉却在香港演艺学院剧场里演话剧《新倾城之恋》。
梁家辉以为演完这场剧，最佳男演员的结果就能出来。但是节目延迟了半个小时，梁家辉戏服没脱、装没卸、睁着戏里的一双熊猫眼，待在化装间里看转播。
得奖的是梁家辉。他语无伦次地胡乱感谢了一通，然后把话筒塞给别人，张开胳膊上下胡抡，然后一屁股躺下，开始在地上打滚。
“我以为电视画面传送完了。”梁家辉说。
“这个影帝，我在乎，我在乎我在乎！”
是，发哥！
这已经是梁家辉第三个金像奖影帝奖座，与周润发一样多。
梁家辉的演艺生涯，始于给周润发跑龙套。
1981年，梁家辉考入香港无线电视台第10期艺员训练班，与刘德华是同学。周星驰这一年落榜，第二年才和梁朝伟一同考进来。
在训练班期间，梁家辉到电视上跑过不少龙套。当时，无线电视台的各个剧组都会到训练班来选人客串。中选者名单，会在训练班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贴出来。那段时间里，刘德华和梁家辉的名字出现得最多。
那次，他跟刘德华被选中，去为周润发主演的《千王群英会》配戏。当时已经成名的周润发演赌场老板，他们俩演周润发的打手。两人听说这次有台词，拿着厚厚的剧本一路兴奋地翻翻翻，终于找到自己的台词。
“周润发推门进去，说‘你们两个去下面看看’，我们两个回答：‘是，龙哥！’然后两个人就左右出镜了。”
两人对这次演出很紧张，商量了很久该怎么演，最后决定，刘德华叼一根牙签，梁家辉把手伸进西装里面，做随时掏枪状。
到了正式开拍那天，现场是一个赌场，群众演员有好几百人。两人推门，周润发进来，他们俩跟进来……
突然满场响起编导的大嗓门，“你们两个是谁？你们两个干什么？”其中还夹着脏话。“你叼着个牙签干吗？你手这么伸着干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呀？拿破仑啊？”
此后不久，刘德华跟无线签了约，拍了《神雕侠侣》，开始了20多年的星途。而梁家辉告别了无线电视台。
后来，梁家辉遭到台湾文化局“封杀”，最终能顺利解封，也与周润发有关。当时正值《英雄本色》和“小马哥”横扫台湾。周润发和狄龙带上同属新艺城公司的梁家辉赴台湾文化局的饭局。席间，他们对台湾文化局说，梁家辉现在是新艺城的人了。饭后，梁家辉就在台湾“解封”了。他参演了《英雄本色3》，用了9年的时间，他从周润发的背后转到了对面，演了男2号。
跟着大导演，不吃亏
当初离开培训班，梁家辉应聘到杂志社当娱乐记者。这期间，他与封面女星李殿朗传出过绯闻。在一次拜访兼拍照的时候，认识了李殿朗的父亲———李翰祥。
1982年，当梁家辉接到李翰祥从北京打来的电话时，怎么都没想到，前一年跑龙套还被骂，下一年一脚就踩进了电影圈，一演就是25年，至今演了超过110部。
梁家辉以为李翰祥找自己去当副导演或助理导演。他觉得自己反正没什么事儿干，能够去北京玩整整一年，很兴奋。“反正跟着大导演，也不会吃亏。”
到了北京，李翰祥让他去剃个光头来演咸丰皇帝。
拍完李翰祥的《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26岁的梁家辉以前一部影片拿下了1984年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金像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1986年，李翰祥又找到了梁家辉，在《火龙》中演绎末代皇帝溥仪的后半生，饰演皇后婉容和妃子李玉琴的分别是李翰祥的两个女儿李殿朗和李殿馨。
梁家辉和李殿朗的恋情不了了之，但他和李翰祥一直维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梁家辉称李翰祥为“师傅”。
意大利导演贝尔托鲁齐看过《火龙》之后，想让梁家辉演溥仪的前半生，就是后来的《末代皇帝》。双方谈得很好，合约已经寄到了梁家辉手里。
签合同前，梁家辉偶然和李翰祥说起这件事情。李翰祥一下子非常生气：“我为什么只能拍《火龙》，不能拍溥仪的前半生？就是因为贝尔托鲁齐给我律师信，说他买了这个书(溥仪自传《我的前半生》)的版权！”
梁家辉把合约退给了贝尔托鲁齐，附信一封解释：“我不知道你和我师傅之间的私人恩怨。另外，这个角色我已经演过了，不好意思。”
虽然合作不成，贝尔托鲁齐对梁家辉的印象很好。几年后，贝尔托鲁齐的同事兼好友让·雅克·阿诺想找一位亚裔的男主角，在欧洲和美洲遍寻不得。贝尔托鲁齐向他推荐了梁家辉，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情人》。
拍《情人》前，梁家辉没看过杜拉斯的小说，也没看过她拍的电影《广岛之恋》，但看过香港导演龙刚改编的《广岛廿八》。“她的小说，我觉得有点闷。其实我喜欢看那些科幻的东西，百慕大三角的，外星人之类的，在哪里发现有一些壁画，史前的壁画，画太空人什么的。”
拿一个影帝要倒霉三年
香港电影界有个说法，谁拿了金像奖的影帝，谁就会倒霉3年，例子就是梁家辉。
《垂帘听政》在内地拍摄，当时台湾文化局有个规矩，凡是在内地拍过电影的演员，在台湾一律封杀。台湾文化局让梁家辉写一份悔过书。梁家辉拒绝“悔过”，于是在台湾，凡有他出演的影片，一律不准进院线。不能进台湾的电影院，就意味着失去一大块票房收入，所以整个1985年，梁家辉没得到一份片约。
进入演艺圈之前，梁家辉在明爱白英奇专业学校读过两年平面设计。被封杀之后，他和朋友用皮带做了很多手镯项链之类的工艺品，晚上跑到铜锣湾，摆地摊叫卖，赚钱开饭。那一年，不时有人认出那个摆地摊的就是新科“影帝”。
除了当小贩，梁家辉还开始舞文弄墨。
香港《文汇报》一个老总邀请他，“你现在也不拍电影，但好歹也算有个名，人家都认识你，你就在我们这边写一个专栏吧？”于是，没有读过大学的梁家辉开始在《文汇报》写专栏，隔天一篇，一写就是21年。
梁家辉的专栏不写电影圈，不写八卦。报上登了沙田毛贼打劫住持的街头新闻，他写一写感想；麦当娜出了新书，他写一篇观感；到市场买菜回来，他把经历也写下来……“写我对生活的看法，比如这只蚂蚁爬过窗台。”
“虽然钱不多，但是可以来交电费和水费，生活就没那么苦难了。”
1991年，侯孝贤策划、徐克监制、徐克和严浩联合导演、罗大佑作曲，准备拍摄电影《棋王》。梁家辉受严浩邀请，除了出任该片男主角，还和严浩一起，担任了影片的编剧。内地的钟阿城和台湾的张系国都写过名为《棋王》的小说，还都被列入了2000年《亚洲周刊》评选出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梁家辉和严浩将“文革”时期内地老棋王和1980年代台湾“少年棋王”的故事糅为一体，写出了电影《棋王》的剧本。
梁家辉喜欢写，也喜欢读，还喜欢买书。他自嘲为“藏书家”———家里很多书“只作收藏，看都没有看过的”。在专栏里，会考证《东游记》的真伪问题，他会分享阅读清人张潮小品文集《幽梦影》的心得；臧克家去世，他会关注；杨绛、钱锺书的正史野史他也留心。
他在专栏里谈过对张爱玲《倾城之恋》的看法，“范柳原好比一艘半生漂泊、始终找不到岸的大邮船。他不是没有试过要泊岸，只是这种认祖归宗的经历并不美丽。”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话剧舞台上演范柳原。
“我要捧你当明星，你却跑去当演员！”
“我没有觉得自己可以演范柳原，是导演觉得我可以演，他相信我，我就可以演。”梁家辉说。
4月11日，《新倾城之恋》在香港演出最后一场。接下来，这出戏将去美国和加拿大演出，然后5月份转移到北京上演。
梁家辉至今参加过3次话剧演出。“第一次是刚入电影圈没多久，才两年。”当时他受到台湾封杀的影响，电影事业处于低谷，与冯宝宝合作了《鬼马鸳鸯》。第二次是2000年，与当时正走红的刘嘉玲和“早期粤语片很红很红的红人陈宝珠”合作了《烟雨红船》。
梁家辉回忆：“演过一次舞台戏之后，就在想，如果一个演员，偶尔在舞台上锻炼一下，多好！”
香港话剧团一名演员说：“他们是‘回炉’演技呢！”“电影演员都是对着空气在演戏，对着副导演在演戏，或者对着机器在演戏。”梁家辉说，“而在舞台上，不管是联排还是正式演出，你都得一口气演下来，有很多人都和你一起，你必须重视每句话。每句对白和表情，虽然排的时候都很熟悉，但每场演出，还是有一点点的小变化，你吸收的就是那些很丰富的变化”。
李翰祥曾经骂过梁家辉，“我要捧你成为一个明星，但是你却跑去当演员，没出息！”在李翰祥的眼里，明星要爱惜羽毛，要有光彩，要“有规范的一个框框”。但梁家辉却甘愿“没出息”，一直想当演员。“当演员是不计较角色的”，所以他接扮丑的戏、接搞怪的戏、接裸戏……只要那个角色的生活他没经历过。“我当演员，就是因为我要演别人，要过别人的活。我自己的活，我每天都在过，我为什么还要过自己的活？”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接下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太行山上》，演独臂八路军团长贺炳炎，只有两三天的戏，正式出场几分钟，而且没有报酬。“我没当过兵，没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我希望能看一看战场，感觉一下战场。但是我不愿意真看到打仗。”
“每天一‘开麦拉’，这边砰的一声爆炸，那边轰的一声，就杀过来了。每个人都在厮杀，每个人都在嘶喊……我也杀得眼红，杀得眼红。”
这个热爱表演的人，却在出演过《东邪西毒》之后，表示不跟王家卫合作了。《东邪西毒》拍了将近5年，梁家辉觉得耗不起：“我不是怕，我觉得还没有那个条件去陪他玩。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放下任何东西的时候，我就会去一个他的旅程，如果他到时候愿意找我的话。”
他放不下的，是他那一对双胞胎女儿。“女儿出生那3年，92、93、94那3年，我一直拍戏，每年拍13部。我每天回家大概45分钟，洗个澡、换件衣服又出去。那天有个演员病了，放假半天，我提早回家，很高兴地喊‘我回来了！’结果看见她们两个从厨房跑出来，一看见我，就跑到佣人身后，抱着腿，探头出来看我，在想：这个叔叔从哪里来的？我当时就眼泪……我缺了3年啊！”
梁家辉从此开始迅速减产，多留时间给女儿。直到现在，即便他头一晚开了通宵，早上宁可不睡觉，也要亲自开车去送两个女儿上学。
(P1158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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