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应波兰外交部邀请，本报记者赴波兰访问。
在一周行程里，记者在格但斯克访问了前总统、现电视“明星”瓦文萨，在华沙拜访了《选举报》总编米奇尼克，还与波兰作协主席、奥斯威辛幸存者克拉辛斯基探讨了“奥斯威辛之后的写作”———
“波兰纪”
□本报记者夏榆
瓦文萨的办公室位于格但斯克市长街25号。
长街并不长，这是历代国王巡视时显示王者威仪之地。长街两侧城堡高耸，街上游人涌动，鸽群在人的脚下栖落，在人的耳边飞翔。时有高大威猛毛色光亮的马匹由车?驾驭穿街而过，铁蹄踏在卵石路的声音清脆回响。
穿过长街，是一道被称为绿门的幽静之地，瓦文萨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看见瓦文萨的时候，他正背对落地窗而坐，面对电脑在网上浏览。他的书房还有18世纪的宫廷绘画、雕刻，沙发背后是一幅纸质已经发黄的波兰地图。
透过他身后墨绿的窗帏，可以俯瞰到一个灿烂而鲜明的欧洲老城，一条名为摩特瓦瓦的运河在窗前缓慢流过。这条河的某个隐秘之所，就是瓦文萨偶尔下钩垂钓之处。
瓦文萨并没有想到外界在拿他做“钓鱼”电视节目大做文章，在记者的追问下，他有些轻描淡写，试图一笑带过。再问的时候，他有些不悦。他更愿意被人视为一个政治家。
记者：我很好奇你的近况，现在你的日常生活怎么安排？
瓦文萨：每天不一样，因为我安排自己的时间。每年我用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在国外演讲、交流。
记者：我看过你主持的《与瓦文萨钓鱼》的电视节目，这节目做了多长时间？
瓦文萨：我没有计算过，我有空的时候就去录这个节目。
记者：观众对节目反映如何？
瓦文萨：这件事情我也不管。这是一个谈话节目，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说话，有时对我的妻子说，有时对10万人说。在这个节目中，我就是回答问题而已。
记者：电视台是不是希望你做这个节目提升收视率？
瓦文萨：这要问他们了。我个人只要有时间，就会参加一些活动。做这个节目，我没有收费。我很愿意为人民服务。
记者：你真的很喜欢钓鱼吗？
瓦文萨：很喜欢。但是现在我本着尊重的精神钓鱼，而不是为了钓更多的鱼。钓鱼的时候我休息得最好。
我钓鱼的历史很长了，但是以前钓鱼就是为了吃鱼，为了补养。现在我的生活好一点儿了，不算穷吧，钓鱼不再是为了吃它们。同时我应该少捕鱼，以这种方式向鱼类报恩——我穷的时候，鱼补养了我。
记者：钓鱼的人通常是性情安静的，但是你给世界的印象似乎是好斗的。
瓦文萨：实际上我是很安静的人。只有在我看到一些坏事，我才着急。一切都顺利，没有使我生气的事儿，我就很安静。
记者：在波兰，卸任总统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瓦文萨：我的收入是现任总统薪水的一半，目前就是拿到手的6000波兰兹罗提(约1.5万元人民币)。我的办公室也是政府替我支付的。
记者：政府会给你提供安全保卫吗？
瓦文萨：我这里有24小时的卫士值班，也有一辆车和一位司机。
记者：远离政治生活，远离权力核心，你会有失落感吗？瓦文萨：我深信，尽管在我的任期内，有些事情被证明做得不好，但有些事我会做得(比现在的总统)好，比他们聪明。我知道有些人对我这样自夸不满意。但是我为国家奋斗时，也没有人相信我能够更好地、更聪明地、更低耗费地治理国家。因为我这个人是有构想的，而我的接班人却从来没有，他们就是努力夺取权力。我尊重选举的结果，服从选民的选择。
记者：离开华沙总统府回到格但斯克，你的心情是怎样的？
瓦文萨：从个人的感情来说，我感到很高兴，我在那儿超负荷地工作，那真的是非常辛苦的时期。我想休息，我的健康也遭到很大损伤，我已经精疲力竭。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我根本就没有向华沙那个地方再看一眼，我甚至不想向华沙的方向看。
记者：意大利记者法拉奇在1982年采访过你，她对你的印象是“傲慢、无知、充满攻击性”。对她的这个评价，你生气吗？
瓦文萨：(笑)没有。这就是女性的恶意。
问题在哪里？她来采访我的时候，我处在国家危机四伏的境况下。到处都有罢工。我没有时间跟她谈话，我希望她赶紧离开，根本不想跟她嗦。她就质问，“你是普通的工人。我采访过很多国王、总统。你呢？你不要跟我说话？你这个工人！这个草包！”我就告诉她，她的书我一本也没有看，以后也不会看。这个时候，我只想把她丢下。走出房间的时候，她感到受到了屈辱，这个采访好像是预先约定好了的，我不记得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有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不必去处理罢工的事情了，情况已经被控制了，所以我们开始了谈话。她认为我不想跟她谈话，我是自高自大的人，结果就这样给我评价。
实际上，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我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我有比她的书更重要的事要处理。我的国家着火了，情况很可能变成危险的，也可能会有人开枪。
记者：你还期待东山再起吗？
瓦文萨：不，我不期待了。我是个旧时代的政治家。我听从人民的安排。我已经得到很多———我的地位，诺贝尔奖。
我可能还要报名参加总统竞选，我一定再报一次名，再竞选一次。因为波兰目前和今后的发展方向我不太喜欢。我是个爱国者，我很想把波兰的事情办好。
记者：现在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刮掉你的八字胡？
瓦文萨：我留八字胡不是故意的。那是因为，在当年，我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我没带剃刀，所以胡子就长起来了。这时，全世界都看到我当时的照片，全世界就认识了我留八字胡的这个样子，我也就不能随意改变我个人的这个形象。以后有些人想给我很多钱让我剃掉八字胡，吉列公司要给我100万美元，但是我没接受他们的提议，因为我不会出卖自己。后来，我不做公共工作，不用整天面对摄影机，就把八字胡剃了。我想让别人看到我原来的样子，也想换换空气。但是我刮掉八字胡以后有人来采访我，他把这个采访发表出来，这样全世界知道我没有八字胡了。我的胡子都不是我私人的(笑)。
记者：你现在可以自由地出门、上街吗？
瓦文萨：还不行。只要我出门，有人就想让我到他们家做客，有人想跟我谈话，有人对我吹口哨，有人想上来亲吻我，有人想打我。各种情况都有，真的很难，有人爱我，有人恨我。
记者：终年累月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随便地出门，你会不舒服吗？
瓦文萨：俗话说，“你愿意当狗，就得汪汪地叫”。我愿意，所以现在没办法。我从开始的时候起就知道这件事。他们想我怎么跳舞，我就怎么跳舞。
记者：你对中国有怎样的感觉？
瓦文萨：我是中国的朋友。我赞赏中国这个国家。我必须说，全世界对中国有着较好的反映。
谢谢你们，你们有机会再来波兰的话，欢迎你们再来看我。
(采访记录的波兰文版本瓦文萨已订正，本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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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专题采访由波兰外交部安娜·多米尼克提供翻译，采访记录由北京外国语学院茅银辉博士进行订正，谨致谢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