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应波兰外交部邀请,本报记者赴波兰访问。
在一周行程里,记者在格但斯克访问了前总统、现电视“明星”瓦文萨,在华沙拜访了《选举报》总编米奇尼克,还与波兰作协主席、奥斯威辛幸存者克拉辛斯基探讨了“奥斯威辛之后的写作”———
“波兰纪”
□本报记者夏榆
奥斯维辛不仅是一个政治事实,而且是一个文化事实,一个历史的和文明的组成部分,是人类非理性的蔑视与仇恨的顶点。———伊利·威塞尔
集中营成为思想者的炼狱,那些有幸从死亡营的深渊走出来的人,成为人类的信使。这其中包括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自称“奥斯威辛灵魂的代言人”的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捷克著名作家伊凡·克里玛、波兰作家协会主席亚努什·克拉辛斯基、198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作家伊利·威塞尔……
从来没有犹太人在奥斯威辛被焚化?
“1000年会过去而我们的罪行仍会被记忆。”汉斯·弗兰克博士、纳粹占领期的波兰军事首领,在等候被处绞刑时如是说。
然而,60年刚刚过去,纳粹的罪行就已经被遗忘,或被无视。
其实,“大屠杀神话”说并不始于今天。《真有600万人死去了吗?———最终的真相》是一本讲述纳粹集中营的书,作者奥斯汀·阿普,费城拉撒勒学院的前英语教授,他在书中详细讲解道:“大屠杀就从来不曾发生过。杀人者没有杀人,牺牲者也没有死去。600万人行骗,用捏造的尸体向德国人民要坚挺的马克。”
“我们在巴比亚尔沟找不到犹太牺牲者的墓碑,在布痕瓦尔德也没有。没有犹太人在任何地方被毒气室杀死,从来没有犹太人在奥斯威辛被焚化,那些烟囱只是面包房而已,它们是面包房的烟囱。”
切斯瓦夫·米沃什是最早对大屠杀神话作出反应的诗人之一。1990年代,结束流亡回到波兰的米沃什一直定居在古城克拉科夫,克拉科夫就紧邻奥斯威辛集中营。
米沃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发表受奖演说《我的诗始终都是清醒的》,他谈到在欧洲风起的“大屠杀神话”时说:“我们这个由于大众传播媒体不断急遽增加而变得一年小似一年的星球,正在经历着一项无法界定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特点乃是不肯记忆。”
“今天,我们的四周充斥着关于过去的种种杜撰———种种违背常识、违背基本善恶观的杜撰。在用各种文字写成的书中,有百余部否认曾经发生过‘纳粹大屠杀’,并宣称它是犹太宣传机构捏造出来的。人既然可能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那么永久丧失记忆又怎么会是不可能的呢?”
面对甚嚣尘上的大屠杀的神话之说,作家伊利·威塞尔回答:“好吧———华沙和比亚韦斯托克贫民区的反抗者们,你们并没有目睹你们家人被谋杀。罗兹与维尔纳的避难者们,你们不曾看见你们的孩子被敌人带走。索比堡与波纳尔的幸存者们,你们并没有失去你们葬身火海的父母。海乌姆诺和麦达尼克、贝乌热茨和雅诺夫斯卡并非整个社区化为灰烬的地方。纽伦堡审判、法兰克福审判从没有举行过。希特勒从没有打算灭绝犹太人———接着你可能会问,一个民族消失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们忘记,我们就有罪
1945年,在消灭了600万犹太人的牺牲的火焰所留下来的灰烬上,坐着17岁的伊利·威塞尔。
1928年9月30日,伊利·威塞尔生于罗马尼亚喀尔巴阡山脉的锡盖特镇。当匈牙利犹太人开始遭到驱逐时,伊利才14岁。锡盖特当时已被匈牙利占领,这个镇子的犹太居民被用那种惯常的羞辱方式装进货车,转运到奥斯威辛。在那里,他看到他的母亲和妹妹被送进了毒气室。后来,他的父亲被转运到布痕瓦尔德时死去。
伊利·威塞尔在死亡营中的逗留于1945年春天在布痕瓦尔德结束,囚徒们被美国军队所解放。
1958年威塞尔发表了他的第一部作品《夜晚》,这是他集中营经历的回忆。“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必须记录下每个故事、每次遭遇。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必须作为目击者。这也是那些死者的愿望,死者的遗愿。”
1982年,威塞尔出版包括《黑夜的遗产:伊利·威塞尔作品集》、《走出沉默王国》、《反抗沉默:伊利·威塞尔的声音和看法》在内的26部篇幅巨大的书,他的著作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出版。威塞尔在加入美国籍后担任纽约州立大学的名誉教授,此外还任波士顿大学人文学教授。他是美国总统倡议发起的美国大屠杀委员会的主席。
威塞尔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尝试,尝试保持记忆鲜活,尝试与那些健忘者斗争,他说:“因为如果我们忘记,我们就有罪,如果我们忘记,我们就是帮凶。”
从大屠杀经历中幸存下来的威塞尔成为一个“人类观念和宽广的人道主义的强有力的发言人”。
1986年,威塞尔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在该年12月的颁奖典礼仪式上,挪威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埃吉尔·奥尔维克在演讲中说:“伊利·威塞尔不仅仅是一位幸存下来的人,他也体现着战胜者的精神,在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人,他从惨烈的羞辱中爬出来,成为我们最重要的精神领袖和向导中的一位。在一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恐惧、压迫和种族歧视的时代,我们有这样的向导至关重要。”
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是在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那些儿童中的一个,他称自己为“奥斯威辛灵魂的代言人”。
1944年,15岁的凯尔泰斯被投入奥斯威辛集中营,后又转到德国境内的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直到1945年被苏军解放。
2005年2月举办的柏林电影节上,一部匈牙利影片《命运无常》再一次使人们的目光聚集到凯尔泰斯身上。由他亲自改编的这部电影和小说一样,主题的表述令人感到震惊:集中营里也有幸福。“这是大屠杀神话的一个悖论。当我们谈起幸福的时候,读者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幸福。但是集中营里确实存在某种形式的幸福:当我们感受到一缕阳光的温暖,当一轮绚丽的朝阳出现在集中营的上空,这是一种植物性的幸福;能获准平躺下来,不被殴打;能获准吃饭,不感到饥饿难耐。”
2005年4月,凯尔泰斯在接受法国《读书》杂志对其专访时说:“集中营没有幸存者。我们都是集中营永久的囚徒。一个人要想活着离开集中营就必须穿过地狱。”
凯尔泰斯说:“感谢奥斯威辛,而且还要感谢从奥斯威辛幸存下来的人。另外,也要感谢那些要求甚至逼迫我们讲述一切的人,因为他们想听到、想知道奥斯威辛的所作所为。”
(P1169544)
据波兰政府公布的史料表明,奥斯威辛集中营存在的4年时间内,共有130多万人被关押,其中110多万人在集中营丧生。1945年1月,当苏联红军解放奥斯威辛集中营时,营内的幸存者仅有7000多人,其中包括130名儿童。(本报资料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