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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近影 本报记者 金定根摄·
他头上扎着白毛巾，上身穿着羊皮坎肩，腰里扎着红绸子；他毫无专业背景，是一个历尽艰辛，真正来自民间的艺人；他拥有金属般的嗓音、闪电般的穿透力和极其罕见的两
个HighC的高音，历经央视青歌大赛多次落榜的挫折后，却在娱乐节目《星光大道》中，成了百姓心中的“无冕之王”。
这就是当今中国歌坛一道风景———土得掉渣，却被亿万观众记得的民歌手阿宝。
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阿宝和吴雁泽、戴玉强一起高歌，一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震撼了荧屏。9月3日晚，央视“大地飞歌”晚会在莫扎特故乡萨尔茨堡举行，头一回出国的阿宝与魏松接力演唱《我的太阳》，竟把维也纳爱乐乐团弦乐四重奏组都听呆了。
日前，阿宝为第一次进东方艺术中心参加国庆中秋双节晚会，提前来上海做准备。被记者拦下时，一身农民装的他依然“呵呵”地憨笑着。
民间老艺人的启蒙
问：为什么大家都叫你阿宝？
宝：我姓张，阿宝是我高中时的外号。当时一部电视剧里有个叫阿宝的特别像我，同学们就这么叫开了。
问：你的嗓音天生如此，还是后天练就？
宝：我从小酷爱唱歌。父亲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八路，受他影响，我特别喜欢郭兰英唱的那种土民歌。4岁时我就登台独唱，6岁就可以把“兄妹开荒”全部唱下来了。
小时候，我家旁边村子有个老艺人叫邢如。他喜欢酒，每日必喝，每喝必醉，每醉必唱，当别的孩子被他醉样吓走的时候，我却喜欢在旁边静静地听，那是我对乡土音乐的最初体验。而我家旁边的荒野和农田，就成了我尽情歌唱的大舞台。
问：为什么没有往专业的路上走？
宝：努力过，没成。12岁时，我考上大同艺校，欢天喜地准备去上学时，发现自己的名额被别人顶替了。以后我也考过各种专业团体，都被拒之门外。到了1986年，我在大同唯一的音乐茶座找到个唱歌的机会，后来又跟着各种戏班子、走穴团，开始了近20年流浪的日子。1994年，一所英国大学音乐系教授听了我唱歌后很激动，回国后就寄来了录取通知书，可等我七弯八拐办好护照，人家已经开学了。
唱世界上最美的民歌
问：你一共参加过多少次歌唱比赛？
宝：无数次了。比如央视青歌赛，我第一次参加是1988年，初赛就被淘汰了。以后每两年一届都参加。16年来我参加了9届。可是，专家说我唱法不科学，发声位置不对；也没有一个院团接纳我。
为什么屡败屡战？我总想得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好在央视《星光大道》没有任何门槛，不分年龄唱法，评委就是老百姓，所以我坚持下来直到最后得了冠军。
问：今年青歌赛你没报名，是不是不需要再证明了？
宝：我超龄了。
问：你自己如何看待你的唱法？
宝：我唱的是晋陕蒙民歌。晋北、陕北和内蒙古西部的语言文化和民歌非常接近，比如陕北的信天游，到了山西这边叫山曲，到了内蒙古就叫爬山调。晋陕蒙民歌是世界上最美的民歌之一。
我演唱的风格和其他民歌手不一样。因为从来没有人教，像野孩子一样吃百家饭长大，就把所有的民歌手都当老师。我出生在塞上高原，唱民歌受北路梆子和二人台影响较大，所以我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中有北路梆子的高腔。再如中间“快把咱亲人迎进来”的“进”字原来很平，我就用二人台的翘腔把“进”字向上翘了一下，这样就有味多了。我觉着唱出自己风格比唱得像某个名人重要。
问：现在还经常到民间采风吗？
宝：上个月我刚从内蒙古回来。
我学民歌的途径是走访三地的民间老艺人，已经录了很多非常珍贵的声音资料。现在这些老艺人往往是人亡艺绝，太可惜了。我会把这些收集的民歌以稍微现代的形式编排唱出来。在采集民歌的过程中，感触最深的是那些街头艺人，明星大腕唱几首歌可以拿一二十万元，但是那些街头艺人唱一天才赚几块钱。
跟那些民间艺人比，我是幸运的，能够靠唱歌填饱肚皮。我常去偏僻的乡间采风，在乡间，有很多人唱尽其一生，仍然默默无闻甚至穷困潦倒。我敬重他们的精神，那才是民歌的魂！千百年来正是有无数这样没“出息”人的默默传承，大家才能在这里听到我阿宝的歌声。
问：有没有遭受过别人看不起、不理解你的痛苦？
宝：这么多年，见惯了、听惯了。不管有没有人浇水，花儿都要开，既然没能长在田野，又进不了花园，就让我在山谷里做寂寞的百合吧。很巧，原来野百合就是山丹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空和舞台，上天给我们眼睛就是要我们去观察，给我们耳朵就是要我们去倾听。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色彩一种声音，那我宁愿是盲人或者聋子！
民歌也不能一成不变
问：你承认自己是原生态歌手吗？怎么看待现在的原生态唱法走红？
宝：我在2004年西部民歌大赛上，才第一次听导演说我是原生态唱法。我认为，所谓的原生态唱法就是没有学过发声方法的本嗓加上方言演唱民歌。像以前用白嗓子唱民歌的郭兰英和王昆，在过去被称为民间唱法，现在也被认为是原生态唱法。我接触的民间艺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原生态这个词，他们对民歌的区分是民族唱法和民间唱法，即洋民歌和土民歌。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原生态歌手。真正原生态的民歌从来就不是为舞台而生的，它只属于田间乡野，是老太太纳鞋底哼哼的，老头锄地哼哼的，主要是表达和发泄内心的情感。任何一个所谓原生态的歌手，只要他上了舞台，都有他的润腔，要穿上专门定做的演出服，这就不是原生态了。
比如郭兰英是晋剧演员出身，辛利升是唱二人台的，即使像朱仲禄这样的大家，他独特的润腔都是经过多年磨练，艺术性要远高于当地的原生水平。我自己的唱法里也融入了二人台、耍孩儿、蒙汉调甚至通俗的成分在里面。我们现在听到的大部分传统民歌，如《赶牲灵》《三十里铺》《想亲亲》《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等，都经过艺术加工，早不是最原始的状态了。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原生态民歌这一农耕时期的产物，其生存环境早已遭到了彻底的破坏。我去过一些著名的民歌之乡，田间地头早已没有了民歌。
问：原生态一直在变化？
宝：民歌不可能一成不变。时代在变化，人们的生活在变化，民歌不变就只有死路一条。
唱歌使生活变得更好
问：怎么看待原生态歌手在歌厅酒楼唱歌？
宝：在这些地方唱歌没什么不好，这是歌手得到锻炼和生存的最主要方式。我至今还自豪地说，我是第一个把乡土民歌带进歌厅甚至酒吧的人。如今在西安、包头等地的歌厅、酒城里，就有大量来自农村的民歌手在唱民歌，因为在这里唱一个月，可能获得在家种一年地的收入，唱歌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
问：怕不怕有人说，你们一沾钱就不原生态了？
宝：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原生态和贫穷苦难挂钩。有的民歌手即使演出收入不菲，已经不住在村里，羊群雇人放，来了记者也还得摆出甩羊鞭的动作拍照片，嘴里要违心地说：“出了名还想回家放羊”。
经常有记者问我这20年苦不苦。我从不觉得苦。一个喜欢唱歌的人站在舞台上就是一种快乐，更何况还有不少收入呢。比如山西70岁的老歌王辛利升，走过西口，赶过马车，放过羊，种过地，要说苦谁也没有他吃的苦多，可他从来不拿这些说事儿。因为凭着出色的嗓子大小演出不断，老辛的一大家子都过着殷实小康的日子。内蒙古老艺人马海、郭威也是这样。
民歌手也要面对衣食住行和老婆孩子，他们从乡间出来唱歌就是为了挣钱过上好日子。追求美好的生活天经地义，那种人为摆出来的“原生态”才是真正要不得的。
问：你会一直这样唱下去吗？
答：像我这样的民间艺人，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任何单位，没有保障，没有工资，我所有的收入都是靠一场一场演出的积累，所以我们要拼命地适应这个市场，百姓喜欢啥，我就唱啥。
问：你的最大心愿是什么，是唱歌还是赚钱？
宝：希望通过我们这代人的努力，让乡土民歌在中国歌坛占有一席之地。我还有个心愿：将来有了钱，到我采集民歌的晋陕蒙穷苦地区资助当地的失学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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