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齐鲁电视台有一档名为“拉呱”的方言新闻节目，说的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拉呱”迅速蹿红之后，其身份引起了业内外人士的狐疑———
拉呱相声，拉呱新闻？
□本报记者甄晓菲
山东话里的“拉呱”，相当于北京话里的“侃大山”，东北话里的“唠嗑”，成都话里的“摆龙门阵”……用普通话说，就是“聊天”。
山东齐鲁电视台有一档名为“拉呱”的节目。从去年10月末开始，每天下午5点半钟，一个圆圆脸庞三角眉毛的小伙子就会出现在屏幕上，操着一口地道的济南腔说：“我们现在开拉(呱)。”乍一看就是在说单口相声。
主持人叫“小么哥”，取“有(什)么说(什)么”之意。齐鲁电视台提供的数据称，今年1到7月同时间段节目里，《拉呱》的收视率达到了9.86％。而在此时段，电视的开机率才30％。也就是说，下午5点半到6点这段时间里，山东省每100台电视机有30台开着；而在这30台电视里，有10台在看小么哥的《拉呱》。
不能对96％背过脸去
今年8月，《拉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姜大娘被瓜车“套牢”。
济南近郊的姜大娘在家呆着，有位瓜农进门跟她说，瓜车坏了，他要去换轮胎，麻烦姜大娘帮忙看一下，姜大娘一口应承下来。
这一看，姜大娘可就被瓜车“套牢”了。从早上7点开始，一直看到了下午3点，瓜农也不见人影。
大热的天，姜大娘每十几分钟就得从家里出来看看瓜车丢没丢。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姜大娘就打电话给《拉呱》节目组，寻求“解套”方法。
节目组来了之后也没办法，反倒成了姜大娘的“陪绑”，大家一起望眼欲穿。
两个小时之后，大家远远看见瓜农推着轮胎回来了，神情还挺轻松。原来这位瓜农把坏轮胎推回了家里，然后吃了个午饭，睡了个午觉，换了身衣服……天擦黑才想起瓜车以及瓜车看守姜大娘。
《拉呱》触角所及，都是与上述故事类似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之事，比如婆媳之争、梁上君子、井盖被偷、见义勇为之类的世相百态。节目去年10月31日开播的头几期，大量选择了农村题材。
据统计，山东省去年人口9400万人，其中有大专以上的学历者只占3.86％，其余96％以上的人口都是中学或中学以下学历。齐鲁电视台台长闫爱华说：“我不可能抛开96％的人口去追求4％，”“电视是他们获取外部信息的惟一渠道，不能再对他们背过脸去了。”
开播以来，“嬉皮笑脸”的《拉呱》一直跟“一本正经”的《每日新闻》绑在一起，共用同一条新闻热线。5点半到6点的《拉呱》以家事为主，6点以后的《每日新闻》以会议和工程等公共事务为主。
开播之前，节目组做了一系列的调查，最后觉得5点半到6点开这么一档节目有如下可行性：
首先，这个时段通常都是老人和孩子在家，所以节目要做得通俗亲切；
其次，济南市从去年夏天开始实行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济南通勤距离一般不超过半个小时，绝大多数人回到家就有机会看到这个节目。
节目策划出来是在去年的8月，9月开播完全来得及，但第一期节目开播选在10月31日，主创人员给出的理由是瞄准农村观众：
山东省的城市化水平达到了45％，但很多人的家都在农村，真正生活在城市的人就只有百分之三十几。山东农村最忙的季节是5月、6月的麦收季节，还有就是9月、10月的秋收季节。10月过后天气渐冷，大家基本都猫在家里看电视了。
于是从去年11月开始，《拉呱》每个月的收视率都可以稳稳上升两个百分点，到了今年已经稳定在10％左右，成了目前山东省最受欢迎的电视节目。
闫爱华说，山东莱阳一观众打电话给电视台，要求赔偿饭锅一口。他说自己看《拉呱》入了迷，忘了炉子上锅正在烧着，最后锅里水烧干了，锅底烧穿了。
相声演员PK海选冠军
《拉呱》火了，主持人小么哥也大受欢迎。
今年4月开始，山东的个人和企业纷纷提出注册“小么哥”商标的申请，申请的名目包括灯泡、电暖器、饮水机、太阳能热水器、个人用电风扇、冰箱、厨房用抽油烟机、电热水器、燃气炉、消毒碗柜、羽绒服装、童装、婴儿全套衣、领带、围巾、皮带和婚纱……而注册“拉呱”的则有肥皂、洗发剂、洗面奶、洗衣剂、去污剂、牙膏、化妆品等。
总之，申请注册的商品攒到一起，组建个家庭绰绰有余，开个杂货铺也没问题。
一家白酒厂力拔头筹，为自己生产的白酒注册了“小么哥”商标。齐鲁电视台立刻在网站上贴出声明“表示愤慨”，同时“郑重劝告广大消费者，不要因为喜欢看《拉呱》，喜欢小么哥而去购买此类商品”。
为什么会“愤慨”呢？闫爱华表示，因为“小么哥”是民选出来的，得向民众负责。
民众中则有人谨慎地表示：“不排除(双方)联手炒作的嫌疑。”
“小么哥”叫张勇，本来是前卫文工团的相声演员，今年31岁。
去年8月，齐鲁电视台举办了一场主持人选秀大赛，海选加淘汰选出了一个冠军。这个冠军被拿来与一群相声演员“PK”。“PK”的对手是张勇、张勇的老师唐爱国，还有现在山东卫视主持《百姓百事》的老相声演员连伟、东风。
这些人每人录一期完全一样的节目，然后齐鲁电视台从济南的一些社区里请了300多个老大爷老大妈，让他们看样片并当场打分。
最终张勇拿了180多票，以压倒性多数当选“小么哥”。从此这个平时很悠闲、每年建军节或春节才录个节目露露脸的相声演员出名了。
关于小么哥如何如何受观众爱戴有不少传说，诸如在公共汽车上一位老太太非要给这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让座，出租车司机不收小么哥车费，云云。这些传说是否确有其事，难以考证，但有广告厂家肯出30万元人民币请他代言产品倒是真的。
观众都夸小么哥亲切随和。也有人批评小么哥，说他有点油腔滑调，经常是对当事人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显得没立场，和稀泥，不解恨。
小么哥一口的济南腔，也并非人见人爱，有山东观众网上留言：“我就纳闷了，挺好的节目内容怎么非让小么哥用济南腔说出来，你以为是创新呀？现在是普通话的时代，不要忘了！”
山东省曲艺家协会主席孙立生这样评价“小么哥”走红的原因：
“小么哥不同于让人敬畏的老爷子，他可以让你轻松快乐地接受信息，甚至还可以评价或批评你。一个年轻可爱的孩子跟你拉呱，拉得对可以接受，不对也可以原谅。小么哥是老百姓的孩子，不是老百姓的先生。”
小么哥走红之后，又有三四位相声演员被齐鲁电视台的其他节目组和山东卫视相中，现在已经披挂上阵说新闻了。
家丑摆给大家看
用方言播新闻不是新鲜事。追溯起来，广东、四川、浙江等省市电视台早就尝试过方言新闻———采用粤语播报新闻的《新闻日日睇》是目前广州地区最火的节目；杭州电视台的《阿六头说新闻》不仅成为“收视冠军”，还入选了“全国百佳电视栏目”；重庆卫视的《雾都夜话》用地道的四川话演绎百姓故事，当地观众称其“比连续剧还要好看”。
和以上的民生类的新闻节目相比，《拉呱》的取材范围更为狭窄，只将内容点打在“家事”上，而且通常选取的都是是非分明、非黑即白的新闻事件。台长闫爱华将其解释为：“我们《拉呱》定位的目标大多是草根阶层，他们更喜欢简单明了的播报方式。”
这种观点显然不能得到学界认同。在今年10月召开的曲艺新闻研讨会上，清华大学尹鸿教授就认为“拉呱”“更像是一个谈话类节目。节目形式是唠嗑，只是唠嗑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来自于真实”。潜台词就是说，如果用新闻标准来衡量，《啦呱》不是一档严格意义上的新闻节目。
而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喻国明将《拉呱》定性为一档“提供谈资”的节目：“它不是一个新闻类的节目，你说它是娱乐性的节目吗？虽然它能带来欢笑，但是也不是纯粹的娱乐节目。”
《拉呱》中所涉及的新闻伦理也是争议的焦点。针对争议，闫爱华解释：“大多数山东人的习惯就是‘让大家来评评理’，是非自有公论，隐私意识不是很强，自己家闹矛盾，大家会觉得是可以对外说的，不会觉得上电视丢脸。”
近期的一个节目比较让人震惊：媳妇觉得婆婆偷藏苹果不给自己吃，就骂婆婆，婆媳就此开战，儿子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公公气不过，就去媳妇家的自留地里去扒树皮，然后被媳妇追打……公公和婆婆被打得遍体鳞伤，儿子喝了农药后幸好被救。采访现场，全家人都对着镜头大哭大闹，要求记者给评评理。
尹鸿认为这一类节目在南方绝对不能办，因为北方民情处于现代与传统的夹缝之中，北方人可能更愿意把个人隐私暴露在公众视线之中，南方家庭有了矛盾都遵循“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
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女老师俞虹看完这个镜头，略显激动地追问：“真打起来时，记者在哪里？为什么小么哥当时没有说她(媳妇)两句？对于一个70多岁的老人，按中华民族最起码的道德，哪怕就是老人千错万错，我觉得晚辈也要让三分。这点晚辈不占任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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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呱”案例
●小么哥先讲了一个笑话：一个小偷第二次在百货商店偷东西的时候被捉住了，公安局的人问他，你偷东西还成了回头客了？小偷说，我也不想啊，可我走出去的时候看到门口四个大字：欢迎再来！这不盛情难却么？
然后又讲了一个真事：济南市有个国际风情街，可在街上一转悠，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人家说你来错时候了，要是晚上来，一群人上墙爬屋，快成贼窝子了。这条街基本都被偷了个遍，基本是铜线和铝合金窗，一条街数过去，已经被偷了30多个门窗，有个小偷光卖铜线就卖了两三万元。前几天捉住一个，一看只有十一二岁，因为年纪太小，无法处理，只能私下协商。最后风情街的负责人跟小孩家长达成协议，家长把门窗补上，赔偿损失。风情街的负责人临走跟小孩家长说：能不能给呼吁呼吁，叫孩子们别再往那边偷东西了，那边都快给偷光了。
●赵大哥花了一千八买了部电动自行车，转眼被小偷偷去了，三个月过去了，赵大哥一家慢慢把这事儿给忘了。前几天赵大哥的媳妇马大嫂在自行车棚又看到了自己那部车，难道是小偷良心发现给送回来了么，原来是同一个小区的刘大嫂在旧货市场花了900块买回来的。赵大哥于是找了把锁把车子锁起来，等派出所来处理。第二天一看，锁被撬开了，自行车又不见了，原来是刘大嫂找了开锁公司把锁打开了。刘大嫂说，车子又不是她偷的，想要回车子就得付900块。赵大哥又不愿意了，可刘大嫂手上有旧货市场的正规发票，属于善意取得，赵大哥要取回车看来只能付这900块了。小么哥最后说，两家都是受害者，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吧。
●丁大姐的丈夫去年因为施工事故去世了，法院判赔偿20多万元，可都给丁大姐的小叔子给存起来了，连丁大姐丈夫的工钱2800块钱都没给丁大姐。有人给丁大姐介绍了个对象，小叔子得知后跑过来，说影响不好，不能在家里住了，把丁大姐撵走了。丁大姐于是在外面住了四个多月，小叔子更说，丁如果回去就砸断她的腿。丁大姐带着记者回到家里采访，记者被丁大姐的侄子推出门外，而丁大姐更是遭她侄子的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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