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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绿野:“残山剩水我从来不画”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01日15:44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万静 岭南画派,敢为天下先,飞机轮船,举目所见者皆可入画。其创始者高剑父等人早在1920年代就提出“洋为中用”口号,比徐悲鸿要早。作为高剑父的关门弟子,主攻花鸟的叶绿野先生虽被老师认定“笔性文静”,却也一生高蹈,不涉颓靡 “天地之大,什么样的鸟没有?只要能想象出来就够胆画!”岭南画派画家叶绿野认为自己真正进入绘画上的自由王国,还是在70岁以后。“过去画鸟雀还分辨一下种类,现在几乎是随心所欲,下笔毫不犹豫。”84岁的叶绿野,讲话糯糯地带着客家口音。 叶绿野这个名字,由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代起,取自《牡丹亭》“月明无犬吠黄花,雨过有人耕绿野”的意境。高剑父说,叶绿野“笔性文静,行笔流畅淡雅”,主张他专攻花鸟。 虽然一早由老师高剑父定下花鸟画的路子,但叶绿野觉得自己年轻时画画,总免不了小心谨慎;年岁大了后,反而更加收放自如,颜色的对比也越发大胆,敢画“万绿丛中一点红”;画红色的荔枝,也要先铺上一层绿。 叶绿野觉得,一直画到1980年代,自己才堪配“画家”之称:“以前是挂在老师的‘户口’上,后来才慢慢把‘户口’独立出来。” 叶绿野认为自己的画特点是“清新润泽”,“干净明丽,生气盎然”。他认为自己的感觉至今还没走下坡路,画中还是充满生命力:“残山剩水之类我从来不画———那不是我。” 为避免干扰,84岁的叶绿野现在仍然每天凌晨4点起来画画,天明方歇。即使站到脚都麻木了,画完后也一定要把画笔和用具洗干净,地上的铅笔屑也要扫得干干净净。 美术评论家李伟铭认为:“如果说,高剑父擅长画鸷禽猛兽,以此来抒发壮怀激烈的‘革命’情感的话,那么,叶先生则钟情于弱小生灵,乐于从鸟雀跳踯的节奏和吱喳鸣啭之音中,倾听天籁的启示。当然,这种趣味的区别既描述了时代情境的变迁,同时也凸现了艺术家天性的差异。” “人穷猪命短” 广东东北龙川县有个才子村,叶氏曾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叶绿野的父亲叶含华,祖上本有40多亩地,但为了3个儿子读中学、念大学,10年间花光了所有积蓄,变卖田地,乃至负债累累。 叶绿野记忆中,大哥画画悟性最好,总能拿到各种绘画奖项。老家书房的墙上曾经醒目地挂着大哥得的一幅红绸镶边的奖状,上面写着“美不胜收”。然而大哥风流倜傥,散钱阔绰,在广州市立美术学校读书的他,一年要花费600银元,而一般的同学一年100元就足够了。 叶绿野记得,有一次大哥从外地写信回来,说急需用钱。其时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但父亲还是把一头70斤的瘦猪卖了。过了很久,父亲才叹了口气,说,“真是人穷猪命短啊。”又嘱咐叶绿野,“人穷志不穷,将来才能做大事。” 除了两位兄长,叶绿野走上绘画之路还跟一位堂兄有关。堂兄毕业于刘海粟办的上海新华艺专,毕业后在广东省立老隆师范学校教美术。叶绿野到这所学校念书,便是这位堂兄垫的学费;学校办图画比赛,叶绿野的画第一次拿奖,也是这位堂兄给他买的画纸和颜料。叶绿野当时画了一幅风景水彩和一幅漫画《自寻死路》———一个人头钻进骷髅头里———讽刺汪精卫。 之后,叶绿野在学校就出了名。同学、老师纷纷找他要画。“人家买纸来,能不画吗?”毕业后也因为画画出名,叶绿野在学校的附小教起了美术。 1946年,因为不愿意一辈子都教小学生画画,叶绿野辞去小学教职后,去广州考取了南中美术学院。南中美院是由高剑父在同年创办。学校本来是9月2日开学,但因为家穷,直到9月中旬,叶绿野还没收到家里寄来的学费。他心中焦急又无技可施,便索性先去学校看看情况。他记得南中美院是座古色古香的院子,圆拱门、玻璃窗,还有半截红墙。他去教务处说了迟迟未报到的原因,处长便让他去后花园找高院长。 叶绿野见到了高剑父,讲明了情况。高剑父马上让叶绿野直接去上课,免了他的学费。 1947年,叶绿野与其他4个学生一起,被高剑父选入春睡画院,那时,1923年由高剑文一手创办的春睡画院已不公开招生。高剑父还让他兼职广州市立艺专的财务出纳,借以维持生活。 “我是杂种,你们就是老杂种” 对高剑父,叶绿野的印象是“很胆量”。高剑父小时候家里也很穷,后来东渡日本,在东京美术学院学习绘画,之后参加“白马画会”等艺术团体。没得吃,就住到廖仲恺家里,教何香凝(廖仲恺夫人)画画。在他家里,高剑父认识了孙中山,参加了革命。之后孙中山派高剑父回广东组织同盟会,高剑父任同盟会会长。后来的黄花岗起义,高剑父正是发起人之一。辛亥革命时,高剑父担任“支那暗杀团”团长,带着20多个敢死队员,成功刺杀了当时的广东都督凤山。辛亥革命后,高剑父脱离政界,倾心于艺术。 除了社会革命外,高剑父亦在国画界发起革命。从日本回来后,高剑父便大力提倡“美术革命”、“国画革命”。1921年,高剑父与高奇峰、陈树人等一起倡导“新国画”,并举办“第一次美术展览会”,展出了许多在思想内容、题材风格上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新国画。高剑父提出口号,“高举艺术革命的大纛,从广东发难起来”。在《我的现代国画观》中,高剑父提出:“不管什么画派,也不分中国和外国,都以去芜存菁,一炉共冶,创立出一种不脱离民族风格而又推陈出新的现代新国画。” 1923年,高剑父创办“春睡画院”,公开招收学生,推广“新国画”主张。之后,又陆续创办南中美术专科学校、广州市立美术专科学校,并先后任广东美术学会会长、中央大学及中山大学教授。 因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等皆是广东人,上海国画家们率先称他们为“岭南画派”,而“二高一陈”遂被视为岭南画派创始人,被后人称为“岭南三杰”。被视为岭南画派第二代的方人定、黎雄才、关山月等便是在春睡画院亲炙高剑父“中西结合”主张的。 高剑父主张国画应反映现实,飞机、汽车皆可入画;主张国画中西结合,洋为中用,将油画、水彩的技法引入国画。但传统派极力反对,派流氓去扰乱高剑父师生的画展,还骂高剑父为“杂种”。高剑父回之曰,如果我是杂种的话,那你们就是老杂种。你们不是沿用佛教传入中国后变革的国画画法么?你们老杂种就可以,我再杂一下怎么就不行? “以前画山水,必须画茅棚,都是山上一个茅棚、水上一个小亭子、有个老人驼着背在那里撑船。”而高剑父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叶绿野将高剑父在题材上的革新类比为孙中山的“剪辫革命”。 虽然高剑父很爱护学生,但一发起脾气来也凶得不得了。叶绿野记得高剑父跟他们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叶绿野画了一张孔雀,高剑父觉得不错,便让他找其他老师帮忙补后景。结果补得黑了一点。高剑父看得冒火,责问是谁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脸色发青。 在叶绿野看来,中国画最大的改革就出自岭南画派。国画的“中西结合”改革并不是如一般人所说是徐悲鸿的功劳,高剑父等早在1920年代就提出“洋为中用”口号,比徐悲鸿要早。 只是到现在,全国各种画派都讲求“中西结合”,岭南画派的优势就没有特别凸显了。“我们宣传得不够,没有自身的理论队伍,也没人像徐悲鸿那样在中央美术学院做院长。”叶绿野认为,地缘政治也是影响岭南画派声誉的因素,“如果国都移到广州来,我们会是这个样吗?” 高剑父之后,方人定、黄少强、赵少昂、黎雄才、关山月、杨善深等成为岭南画派第二代传人,自1930年代崭露头角,影响一直延续当代。其中赵少昂、黎雄才、关山月、杨善深4人被称作当代岭南画派四大画家。再之后,一般认为岭南画派又有杨之光、林墉、陈金章等人。 美术界有人认为岭南画派没有形成比较连贯的、明确的艺术主张和艺术风格,“岭南画派式微”。 而在叶绿野看来,凡承继过岭南画派“中西结合”风格的,皆可以算作岭南画派的画家:“以前我们就十来个人,春睡画院也就一百几十个,现在全国有上万、几十万了。这不是壮大了么?” 当老师后还做学生 1949年广州解放前,高剑父已经移居澳门,叶绿野在广州举目无亲,便随着惶惶人群流落到香港,碰到了关山月。其时关山月正因从事共产党地下活动被国民党通缉而流亡香港,与一帮广州画家一起,成立了“广州美术工作者留港协会”,叶绿野遂“归队”。 广州解放那天,巨幅毛泽东肖像油画《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挂在了当时广州最高的爱群大厦外面,从11楼垂到2楼。这幅画便是留港画家们所为。关山月作组织和指导,北京来的画家们画毛泽东的脸部,杨秋人画毛泽东的衣服。叶绿野也参与其中,画了毛泽东的一粒纽扣:“别看一粒纽扣,足有一平方米大!” 在“反右”及“文革”中,叶绿野的这段香港经历也成为一项罪状,被认作“美蒋特务”。而叶绿野在南中美院读书时担任出纳之职,也成为他是“牛鬼蛇神”的证明。叶绿野本来在广东西江文工团担任美术队长,一下子被发配到增城中学教书。 “说来好笑,那年月养鸟无罪,画鸟有罪;打麻雀是有益运动,画雀却属被禁之列。”叶绿野一幅画中有只鸟飞往左边,也被批判是想飞向西方。因为按照地图方位规则,左边是西方。 不能画花鸟,叶绿野改弦更张,一本正经教起生物来。他还给学校画了200多幅鸟类标本教学挂图。 “我学过《生物学》,知道天下有30多万种鸟。”在增城中学,叶绿野还学了《教育学》、《人体解剖》,又藉着教生物课,接触了巴甫洛夫等各种学说,对人体和鸟类解剖非常熟悉,对生物的生活规律也都了如指掌。在叶绿野看来,“这其实是画家的基本功”。 叶绿野曾读过4遍《艺海拾贝》,这还得“感谢”“文革”时对秦牧的批判:“秦牧对人生的思考是很有深度和厚度的,在大灾难面前,有秦牧那样的定力不容易。如果你竟然能够像钱锺书先生那样‘浑然不觉’,像华君武先生那样及时幽上一默,那你就大大超越灾难本身了。” “文革”结束后,广州美术学院恢复招生,关山月在那里担任副院长。由于师资缺乏,就想把叶绿野调过去。但增城中学舍不得放人。叶绿野就听从朋友建议,给省委写了封信说明原委。那时吴南生正担任广东省副省长,兼科教办主任,掌管大学,人称“铁包公”,看了信后马上就批复,要把叶绿野调过来。但广东画院也想要叶绿野,跟广州美术学院争。吴南生就干脆先把叶绿野调到省委。“结果我接到通知去省委报到。之后两三天,我才被通知去广州美院。”叶绿野一生感激的两个人,除了恩师高剑父,就是这位吴南生。 忆及当年,85岁的吴南生先生说:“假如叶绿野被埋没,作为主管文化的领导,我就对不起岭南画派。叶绿野是高剑父的关门弟子,他的画作闪耀着岭南画派的光辉。” 在广州美院,叶绿野秉承岭南画派的特点,带领学生四处写生。在他看来,写生能使人保持对事物的新鲜感,能慢慢发现世界每一类物种的多样性。 叶绿野还在美院当过“学生”。有天晚上,他发现在广州美院读书的女儿在翻阅讲义《平面构成学》。这一课在当年的南中美院并没教过。叶绿野就跟着女儿一起去听课,认真记笔记,课后还跟女儿的老师交流。平面构成理论特别强调对比,而国画根本就是一种对比的艺术———疏密、冷暖、大小。之后,叶绿野有意无意把这种理论运用在画中,画风不知不觉又为之一变。 2006年12月28日,叶绿野美术馆在其家乡广东河源市建成开馆,展出叶绿野捐赠的100幅国画作品。叶绿野一直主张绘画艺术最终要“示众”,但“必须示人以弦外之音、画外之意———如果我的画不能给人以画外的联想,那是一种悲哀,也是画者的一种失败”。 (感谢赖海晏先生提供帮助)
绿茵闲情,2002年,184×140cm
盘鱼,1948年,65×70cm款识:以国画临摹太阳先生油画四八年写八零年冬再记绿野
叶绿野,1922年生于广东省龙川县,著名国画家。吴南生先生说:“叶绿野是高剑父的关门弟子,他的画作闪耀着岭南画派的光辉。” 图片由李夏铭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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