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花团锦簇、旗帜招展的天安门广场拥挤着蚁般的游人;从这里沿长安街向西14公里,北京国际雕塑公园是又一处人头攒动的广场。很多人高举双手,呼喊跳跃。若能在空中俯瞰北京,这势必是一幅妙不可言的景观。一位德国朋友从雕塑公园的厕所里出来,扬着眉毛:“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儿!在你小便的时候身后还排着15个人!”晚间搭乘地铁经过玉泉路车站的市民难免面带惊诧,不明白潮水般涌进车厢的,怎么全都是装束“怪异”的青年。被称为“青少年亚文化狂欢”的迷笛现代音乐节头一次从香山脚下的村庄搬进了城市,的
确令假日北京增添了新鲜的城市味道。
新的音乐节仍然经历波折。今年春节密云灯会的游人踩踏事故,迫使北京市政府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员伤害事故压到最低限度,原定按惯例在5月举办的“迷笛”因此告吹。继续在迷笛音乐学校办节也行不通了,因为校园空间有限,而免票的演出又无法控制进场人数。迷笛校长张帆联系了另一处公共场所,但当地政府需要他们自己办理演出手续;搬出自家地盘,音乐节遇到的新问题层出不穷:“一是我们的很多乐队没有演出证;二是这么大型的演出必须到市文化局报批,其中还有国外乐队,按规定必须由国家一类演出公司来申报。我们也谈了北京最大的几个演出商,他们都不感兴趣,都在忙黎明、孙燕姿……”
但是张帆运气好,位于石景山区的北京国际雕塑公园找上门来,愿意提供场地。过去两年多来一直冷清的雕塑公园,直到今年举办嘉年华才尝到了大型活动的甜头;他们承诺负责所有演出审批手续,迷笛音乐学校只需要负责制作。所以今年“迷笛”的另一个身份,其实是石景山区国庆庆祝活动之一。仍然不是商业演出,但今年的“迷笛”不再免费,因为进入公园要买10块钱的门票,就是没有音乐节也一样。不过许多学生很快找到消费妙计:公园月票也就15块,看足4天演出,再划算不过。即便如此,这4天里公园的票房收入也超过50万元,主办方分成40%,拿到21万。据此估算,音乐节观众超过8万人次。
演出第一天,很多观众便自觉地担心起噪音扰民问题。两幢住宅楼离舞台实在太近了,今年夏天这片场地搞嘉年华的时候,该小区的每一户居民都得到了1000元的扰民补偿。演出第二天,因为居民已经把电话打到国务院假日办,政府、公安等官员都到了现场。本应晚9点结束的演出拖了几分钟,副区长很着急:“这活动不行,要不商量商量就别搞了?”张帆只好上台宣布音乐节到此为止。刚被压轴乐队“痛苦的信仰”煽得热情高涨的乐迷们齐声抗议,反复高唱《国际歌》和《义勇军进行曲》;音乐节夭折的消息通过无数手机迅速传播到全国各地,网络上一片惊讶和叹息。张帆回到现场指挥部与对方继续商谈,最后取折中办法:后两天的演出在晚7点结束。在商谈的一个半小时里,乐迷们一直在气温急降的北京夜幕下等候。
于是区政府给街道办事处、街道给居委会、居委会再给居民做工作,最终得到了居民的配合。如果没有这两幢住宅楼,今年的“迷笛”或许更加完美,但这波折也令张帆看到事情的另一面:“他们(政府部门)是夹在两群人民中间:这边是上万观众,那边是上千居民,他们也挺为难。最后还是通过努力沟通,得到最好的解决。”当然真正最好的解决,是明年找到更完美的场地。
条件受限,倒显出乐迷和乐队的成熟来。乐队在演出时间上能够配合主办方,并彼此照顾、尽量准时;乐迷们仍然热爱扔带水的矿泉水瓶,但飞上舞台的少多了,水花大多只在彼此头顶飞舞;玩POGO(在重型音乐当中的跳跃、奔走、冲撞)的“铁托”会先把拣瓶子的老太太送到圈外……5年时间,形成了音乐节核心的观众群,他们传递游戏规则,继续充当榜样。舞台前安置的隔离护栏是张帆从国外音乐节上“拷贝”来的,自己画图纸,拿到工厂定做;舞台和灯光的设计也大致如此。现场仍是几乎看不到警力介入,这是“迷笛”高调坚守的原则,惟此才能让它起码称得上节日。
张帆希望未来的“迷笛”能更像个节日,不只是一次演出。热闹的地摊早成了音乐节的重要元素,在校园举办时它们不是问题,但在公园,还难免被管理方的保安和领导质疑为“无照经营”,觉得应该没收。主办者极力解释和坚持之下,这些买打口、正版CD和各类型音乐行头的摊区才保留下来。“其实还有太多东西可以经营,”张帆对记者说,“在丹麦的一个音乐节,场地一角甚至有处攀岩区。一面攀岩墙上爬着不少人,可从远处看,整面墙就是一幅索尼爱立信的巨大广告。”今年他也试图联系北京一家著名的体育用品商行,可以让他们在现场安置几个篮球架,但对方不感兴趣。国内商家的某些意识显然尚待开导。张帆甚至希望将来能引入把势、杂耍。
对不常关注独立音乐的观众来说,每年一度的“迷笛”无疑是一个集中浏览眼下概况的机会。最后一天,也是观众最多的一天,对着一片高举的手臂海洋,调音台上有工作人员感叹:“真有点(国外)录像带的意思了!”也许这是“迷笛”最直白浅显的目标。李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