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拉欣·福乐(IbrahimFerrer)死了,据新华社报道“8月6日,古巴著名歌手易卜拉欣·费雷在哈瓦那去世……”感谢新华社,还记得在超级女声的汪洋大海中,捞出一把老骨头。一个叫福乐的人用幸福快乐的歌声,永别了夏天的哈瓦那。香港人把哈瓦那译成夏湾拿———夏日的港湾,把切·格瓦拉译成哲古华拉———远古的先哲,那么让我也把费雷译成福乐,把西贡多———CompaySegundo,前年去世———译成喜甘多。
春天的时候,孙孟晋曾问我,广州和上海有没有可能联合请古巴好景俱乐部(BuenaVistaSocialClub)来,他们刚好来澳门。出场费不贵但整个团人多,不过从澳门过来可以省一大笔国际机票费。上海爵士音乐节每年闭幕都会请一个热闹些的压轴,去年是电子音乐家马修·赫伯特的爵士大乐队,今年是巴黎的新浪潮乐队,明年———孙孟晋估计———就是古巴好景俱乐部。然而喜甘多、福乐两大灵魂已逝,好景不再。
好景俱乐部的发掘者、制作人莱·寇德(RyCooder)曾说易卜拉欣·福乐被称作古巴的纳·金·科尔(NatKingCole)。然而纳·金·科尔少年得志一世风光,易卜拉欣·福乐却是直到莱·寇德和文德斯到来,才像出土文物一样重见天日,喜甘多在九十岁之后、福乐在七十岁之后才享誉全球。
他们的生命,被浓缩在最后的七八年迸发。迥异吉姆·莫里森、柯特·科本死于青春的摇滚烈焰,这是活到老唱到老细水长流的民谣血脉。福乐生于1927年,比格瓦拉大一岁———但我们无法想像格瓦拉活到77岁的情形,和这位全世界最著名的革命烈士相比,易卜拉欣只代表了普通的古巴人普通的一生(除了晚年突然成了明星),对他来说,格瓦拉也只不过是生活的一个背景,正像文德斯那部纪录片中,墙上粗线条的格瓦拉画像不过是背景。前不久,卡斯特罗专门为一位小学毕业生举办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毕业典礼,这位男孩多年前被叛逃的亲人带到迈阿密,结果被卡斯特罗派遣的特别行动突击队抢回,成为古巴轰动一时的反美胜利。现在这个男孩在卡斯特罗的“钦定”教育下长大,在毕业典礼上喃喃背诵事先备好的讲稿。
文德斯曾拍下福乐等人逛纽约街头的情形,他只是忠实记录:福乐拿起相机拍摄纽约夜景,由衷赞叹,在一个商店橱窗前他停下了,橱窗里摆着一堆名人的卡通塑料像,他指着约翰·肯尼迪却说不出名字,“反正是著名领袖……”对这位当年古巴的最大敌人,他不甚了了。不要苛求一个普通百姓的政治觉悟了,更重要的是,他的歌声比什么都要真实、永恒,他歌唱过的圣地亚哥的夜空和哈瓦那的日落、栀子花和向日葵、母亲和情人……比什么都要真实,永恒,像盐矿和甘蔗园,像泪水和蜜一样真实、永恒。
福乐年少时,母亲临终前交给他一根拉撒路神棒,这神棒现在或许伴随他进入了棺木。过去,我们只知道手举着枪的格瓦拉,现在,请记住手举着拉撒路神棒的易卜拉欣·福乐。这是另一个古巴,为什么不可以把易卜拉欣·福乐看作切·格瓦拉失散久远的兄弟?
假如不是莱·寇德和文德斯,或许我们还不知道坎佩·喜甘多和易卜拉欣·福乐,在喜甘多和福乐相继死去的时候,我知道,中国的喜甘多和福乐,那些传说中的民间歌王也在相继死去,却来不及被我们、被更广大的世界所认识。那些歌声在大地的深处向我们发出召唤,但我们听不见,我们遗忘,我们失落。张晓舟(广州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