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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皖:看清“投降派”许巍真面目

http://ent.sina.com.cn 2005年08月24日15:13 新京报
李皖:看清“投降派”许巍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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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8月13日,许魏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办首次个人演唱会,这次盛会成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文艺青年的集体狂欢,他们如今已是社会的中坚分子。许魏个唱是今年最重要的音乐事件之一。

  先不做乐评家,做一个听歌的人,分析别人的时候也来一点自我分析———对我来说,许巍属于不用任何音乐/理论/思想分析,一听我就会喜欢的歌手,对他的亲近就像亲近
自己本性中的某个软弱部分。他经常不是高于而是低于,不是精神而属于口味,顶多不超过性情、感性部分,像是某种癖好。因为把音乐当成上升、探险、发现的事儿,我永远不会想听许巍,但一旦听了一定又会很着迷。他的不思进取和创作中许多跟不思进取一样的烂毛病多得简直每听一句都会感到,却不会影响我强烈的痴迷。总之他属于那类老套、没刺激、没新景但令我狂迷的歌手:如果不因为约稿,我永远不会想写他;如果大家都说他的好,我一定要猛揭他的不足;而如果大家都开口大骂,我一定会说起他的迷人之处。

  许巍是一种瘾。

  但许巍有几点还是让我没想到:他那么好听,居然没成万人迷;在我的印象里他受欢迎得简直俗滥,简直滥了街,居然还一直小众着,一直没得到体育馆的号召力;他这样一个好听得像蜜糖的人居然被人当成另类,还居然差点养活不了自己;他穷得撑不下去、崩溃得像是就要放弃的时候居然开始红了,他开始红的时候大家开始开骂了,老FANS开始倒戈了,像是他是因为投降、因为变节才开始红的。

  若是许巍都不能红,还有谁能够红?若是许巍都不能成为大众的爱、都不能养活自己,那么谁还能够养活自己?这优质的流行干将差点没能混下去的事实,只能反衬出这超滥的中国音乐界,这超胡搞的流行大众,这超看不懂的全民娱乐的时代!

  男邓丽君,摇滚版的靡靡之音

  为了交这篇作业,上上个星期,从十年前的《两天》开始,我开始了重听。第一张红星版的合辑,第二张合辑;《在别处》、《那一年》、《时光·漫步》、《每一刻都是崭新的》,十年四张专辑,这一听居然再度被许巍深陷。

  那几天的中午我躺在地板上,听着许巍在耳朵里轰鸣,什么也不想做,只是迷醉。

  这种症状像极了当年听邓丽君。

  许巍的音乐跟邓丽君风马牛不相及,但在音乐给人的感受上,二者逼似。

  许巍有一种令人深陷的力量。他的歌不只是醉人,而是麻醉人;不只是沉醉,而是沉陷;不只让人着迷,而是让人萎靡;不只让你欲罢不能,还让你感到有被腐蚀、被化骨的那种效果。这几个句子,把主语换成邓丽君,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我只在这两个人身上,发现这同一种症状。它简直是我们的天敌,是人性的虚弱本身,是天赐的安慰!所以我称许巍是“男邓丽君”,是摇滚版的靡靡之音。

  许巍和邓丽君还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的唱都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所有歌都是一样的,一从他们嘴里跑出来全像是一个调子,像前面歌曲的三胞胎四胞胎。具有同化魔力的演唱者不少,但具有像他们俩这样的同化魔力,我也没见过第三个。因为这种同化魔力,许巍的歌曲,我只记住了《两天》(因为是他的第一首)、《执著》(因为田震先唱过)、《蓝莲花》(因为“蓝莲花”那一句),《小鱼的理想》(这首歌的歌名、歌词和旋律是许巍作品里最个性化的)、《悠远的天空》(完全不一样的许巍及其新乐境)、《曾经的你》(只有一个极简单的句子加一个绕梁三日的滴哩哩哩哩哩,所以记住了),其他的,看到歌名我想不起歌声,听到歌声我想不起歌名,虽然我听了不下十遍。

  相同背后的不同,民谣身影后的先锋试奏

  许巍的所有歌曲都混淆不清、界线不明,与他那种“永恒”、“遥远”、“今夜”、“简单”、“故乡”、“九月”、“方向”、“温暖”的歌曲取名方式有关,更与有这样歌名的歌曲里千篇一律的风景季节、晨昏早晚、理想希望、失望绝望等描写和词汇有关。它像是一个人心绪的不同片断,许巍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像意识浮想的一条河,流经昨天今天,流经去年前年,却始终是这同一条河。

  从音乐层面看,许巍嗓音的魅力,许巍的创作手法,也强化着这种千篇一律。嗓音的音色特征、感人魔力不好说,它所拥有的象征却说得出来,甚至在听者接受的层面,听者所感受到的,实际上就是这象征本身。邓丽君的声音是相思,是二人世界的缱绻;许巍的声音是孤寂者的思绪,是时间流逝神思飘飞,是一个人独对自己的孤独忧伤冥想。我想也许正因为是这,它才令听者深陷和麻醉吧。

  许巍的创作,基本上是一个套,吉他的套,在吉他中一个和弦一个和弦地走。但非常厉害的是,许巍作的套非常套人。他的每一个旋律都是入耳难忘的,那么顺那么巧又那么别致,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挑钩,碰你一下,在脑子中萦回不去,盘绕不绝;另外,那旋律又似说话,与语言的韵律、节奏相一致;又带一点点口音,这口音也是一个挑钩,将熟悉和顺畅挑开一点小异样,刺着你,钩着你,绕着你。

  这是非常有侵蚀力的民谣,余音绕梁。在歌唱中说西安话的许巍,在口音、嗓音、作曲魅力、人格象征等强大感召力之下,就把其他地方都给掩盖了。所以,以下事实明显,却往往不被人看清:首先,许巍音乐的核心是民谣,十年不易;但是其器乐上的变革千里万里,以专辑为单位考量,四张许巍风格迥异。

  《在别处》(1997年专辑)是一张英式噪音吉他作品。这是当时最吵闹的中国猛乐,又厚又重又脏的噪音流把中国摇滚青年全震住了,而噪音包裹着的民谣,甜美得简直可以把人化掉。如果你能理解它,如果你恰好有与许巍相一致的心境,你一点不觉得它吵,而感到那声响恰如其分,感到那声响正应对了你那颗心,应对了血脉贲张、激情翻涌、稀里哗啦的情绪大雪崩、心中渴望呐喊出全世界最大声音的内心轰鸣。它是可以代替人哭泣的,比真正的哭泣更尽兴。

  迄今为止,它依然是代表许巍最恰当、最强大的专辑。许巍本质上是孤寂的,许巍就是一种孤寂———外表冷漠内心狂热,而巨大的噪音,最能酣畅淋漓地表达孤寂者内心最压抑、最强大的情绪奔流。

  《那一年》(2000年专辑)音乐中突出的,是清冷、清亮中回荡的电音吉他,真正有野心的却不是它,而是键盘,键盘是这张专辑创造、自在、无拘无束地作出了先锋性探索的部分,初现出大师级的配乐智慧。它的操作者张荐,现在已经成为备受欧洲先锋音乐界瞩目的中国艺人。但这样的探索却被许巍的歌声完全盖掉了。除非特别注意才能听到,《那一年》的键盘是多么地不一样。

  当所有的键盘手都在歌手身后制造音景———无论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张荐却配合着歌曲作临时、奥妙、极微和点缀式的发挥,制造着即兴、无调、非曲式、非乐句的声响实验。

  《时光·漫步》(2002年专辑)可能是最中规中矩的,其主要配乐和吉他演奏变成了梁剑峰,思路真正转向民谣,转向基于原声特质的乐器演奏。从音乐想法上看,它可能是所有专辑中最没有追求的,就为给你听几首好歌,听几首扎扎实实的伴奏。但它的温暖,它的克制,它的贴切,它的实力,它的动听,都没办法轻视。而且,梁剑锋吉他演奏的华丽、开放、多样、敏锐、灵动,实实在在是吉他音乐的一个标高。这一回,许巍的民谣风格再没人会误认了。这是许巍的标准照,是里里外外的民谣摇滚作品。

  《每一刻都是崭新的》(2004年专辑)似乎在延续《时光·漫步》,有时也确实是在延续《时光·漫步》。但有一个非常敏感的变化:许巍的心境变大了,乐境也变大了。

  吉他演奏者固然编了不少曲,重要的变化却不是吉他思路所主宰的。它在格局上像是要流行音乐化,变得折衷、平庸、圆滑,其实却暗暗包容不少新东西,与以电子、实验为主的中国实验音乐崛起的场景暗暗相应。

  总之,十年四张专辑,在许巍超强同化力的同一种歌声遮蔽之下,悄悄发生着中国内地音乐实验的碎语。1997年的主角是李延亮(吉他)、张亚东(键盘);2000年的主角是张荐(键盘);2005年是许巍自己导演,作出从民谣摇滚向“大乐”飞升之势,尤其上海音乐家赵光境界宏大的最后一曲(《悠远的天空》),预示着未来很可能会变得不一样的许巍。

  投降派许巍,是单人世界的慰藉

  这些年,许巍的音乐,从重,变轻,变得更轻。许巍的风格,从硬,变软,变得更软。许巍的心境,从黑暗、苦闷,变温暖变明亮,近两年更变得平和、欢喜、达观。与此同时,从第三张专辑开始,“倒许”声浪渐起。

  这些“倒许党”,无一例外都曾经是许巍的狂迷,他们现在不满的是:许巍不摇滚了,许巍变甜了,许巍不愤怒了,许巍不是那个热爱的许巍了,许巍变节了,许巍向这个商业、世俗的世界投降了。

  但我听许巍,从未觉出这个人有真正的变化。反倒是狂迷们一直以来对许巍的通行认定,大多似是而非。比如,许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许巍是一个一直坚守的人不假,但许巍算哪一门子理想主义?他的理想除了坚持唱下去,坚持作音乐,坚持奋斗养活自己、乃至有一天能站上万人欢呼的大舞台,有没有其他内容?

  再比如,许巍一直走在路上。这是许巍歌里的形象。

  许巍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人,一个走在路上追求梦想的人,一个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但他唱这些的时候,可并没有真的走在路上呵。

  走在路上,其实是许巍的梦还遥遥无期的象征。当许巍的死忠歌迷说许巍理想主义、说他一直行吟在远方路上的时候,许巍其实躲在北京郊区的小屋里深居简出、不近世事,几乎终日只与自己和吉他相伴。他唯一的一次出走,是1994年离开老家西安到北京,仗着琴艺和音乐上的才能,渴望打开一片江山,之后,他再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再没有离开以他的小屋为中心的活动半径。

  许巍确实是有梦的,他喜欢做梦,也算得上是在追求梦。如果说他有理想,他的理想同所有人一样,不过是希望以才能证明自己,甚至铸就一段人生辉煌。人总是要有梦的,不自觉这梦还会将凡俗的向往高尚化,将个人的坚守理想化。不甘于平庸和现状,在对未来的愿景中把世界描画得很美好,想象自己有一天变成万人景仰的大英雄:“那理想世界就像一道光芒”,温暖着内心,慰藉着痛苦。这差不多就是许巍的理想主义了。

  对这个梦许巍一直坚持,也不算松懈,经历了黑暗/灰暗/徘徊/无望/绝望/山重水复之后,现在他的梦眼见要实现了,原来同病相怜着的那些听乐人,却一下厌弃了这宿主的柳暗花明,厌弃了他的转机与开朗,觉得这是丢掉了理想,开始堕落了。

  其实许巍一直都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还有一个原因。许巍并不是一个尚行动的人,而是一个喜欢面壁的人。如果他所向往的不是音乐而是某种实业,我完全可以推想,许巍实现它会极度地困难。因为他会花更多时间幻想、自恋而不是积极地去投入实干。许巍的本质是内向多思,感悟时光感悟生命,他是那种喜欢面对自己并终日想象的人,是孤独者疏离者白日梦者。正是在这点上,许巍才一直是许巍,许巍才成为我们喜爱的许巍。

  对许巍们来说,坚持理想令自我感动,这理想是什么并不会过多考虑;坚持美好令自我感动,如何实现这美好并不会过多考虑;向往远方令自我感动,何时何地踏上这远方并不会过多考虑。总之,重要的是相信美好热爱美好坚信自己美好,在坚信中就会有持续的感动和升华。

  2000年以后,许巍心境上有很大变化,但在上面说到的这个核心人格上,他可一点儿都没变。他现在依然终日面对着自己,玄想,飘飞,感光并显影着光阴中和心境中的阴阳流转。所不同的是,过去他面对这一切时,总感到忧伤彷徨苦闷;现在他却感到了豁然开朗,感到了生命的喜悦光华;在《每一刻都是崭新的》中,许巍甚至进入到了似乎是宗教的欢喜之境。

  这同样是内向者的故事。内向者常年悒郁悲观,但毫无来由地心境陡转,像是突然走进了人生季节的春天,悟透了还魂了开天眼了,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充满了阳光。其实那不是真的入了宗教妙境,就只是心境变了———可能是年龄到了终于将一个时期毕了业,也可能是家境变了终于摆脱生活困境的长期纠缠。

  早期,许巍的主要神魂是幻梦和幻灭。现在,他的主要神魂是感悟和体会。他一直着迷地陪着自己,无比深情地养育着那一人世界。邓丽君是两人世界的慰藉,许巍是单人世界的慰藉。是内向者心里的病,是人性的脆弱本身。

  所以反抗并不是许巍音乐的特征,愤怒更不是。许巍虽然有过狂暴的噪音时期,但那噪音的实质是苦闷而非愤怒,是自我怜爱而非反抗俗世。

  许巍一直都很美,一直都很甜,而不是这两年才变得美变得甜。他骨子里一直是优美的,一直甜得可以把人化开。即使在最闹人时,许巍的音乐,也根本是一种美的东西,是一种软弱的东西。

  许巍一直充满内心感动。这样的艺术家就像感动本身。许巍一直靠感动写作,他的作品中没有一首是伪乐,现在依然没一首伪乐。别看他现在快乐了,这种快乐和时下的快乐一点都不一样。它是真正的喜悦,微笑,从心底里绽开,不知不觉就牵开了嘴角,显露世界最神秘动人的安慰,像花朵发现自己的秘密,像湖水漾起妙不可言的涟漪。他靠触动发现歌声,又用这歌声触动了我们,许巍的世界,从来就是真情、真诚、感动的世界。

  一句话,这是内向者———是孤独的人———至深的安慰。

  □李皖(乐评人曾任第2-4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评审团主席)

爱问(iAs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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