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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带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去看崔健演唱会的,崔健大大小小的演唱会我看过不下6场,甚至在1998年我还专门跑到石家庄,在裕彤体育场看他演出,但是真正让我激动的只有两次,一次是1989年3月的北展演唱会,一次是今天。
16年前,我还在上学,当我得知崔健要在北展开演唱会,我就天天盼赶紧卖票,知道售票日期后,我起了一个大早,6点多钟就跑去买票,结果队伍已经排出了老长,很多人头天晚上就来排队了。我买了两张票,20块钱一张,我那时候刚刚谈恋爱,便带着女朋友去看崔健,她也喜欢崔健,当然,她更喜欢邓
丽君。
那次演出把我激动坏了,我坐在倒数第二排,演出刚开始,我就跑到最前面,趴在台下,后面一下子就涌上来一堆人,把我给挤在最前面,我的胸口紧紧靠在舞池的边上,呼吸都困难。那次音量很大,我的耳朵几乎都给震聋了。过了很多年后,当提起这次演出,有人告诉我,那次音响设置确实有点过了,而音响离我的距离不到5米。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摇滚的力量,听得心潮澎湃的。那时候的崔健年轻,在台上挺能折腾的,唱的歌都是最好听的。每首歌都能跟着唱(因为在此之前,我听过一盘他在1987年中山音乐堂的现场录音),那时候的崔健,抛弃的是《浪子归》这样不摇滚的歌曲,今天的崔健,抛弃的是《重头再来》这样的摇滚歌曲。
今天之所以看着有点激动,多少带点怀旧的意味,首体从门票5块钱的时候我就经常去看演出,后来50块钱,我就基本上不去看了。即便偶尔去看,也都是一些港台歌星,绝大多数没什么感觉。但崔健不同,我相信他的歌还能让我恍恍惚惚地找回初次看他演出的那种激动感觉。
一进现场,发现舞台搭在了东边看台底下,这意味着观众最多的南北两个看台的观众必须扭着脖子看演出,非常累。我突然感觉,这场演出是否像我们的脖子一样,有点拧巴?
开场曲是新专辑的《红先生》,然后是《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按崔健的脾气,在这次演出中绝对不会以唱老歌为主,但真这样,唱到一半人就会走光,所以还是唱了大量老歌,但是插在新歌之间,这个感觉让我不舒服,我相信大多数人的感觉跟我一样,崔健真正震撼的都是在《红旗下的蛋》之前专辑里的歌曲。没办法,像《混子》、《春节》、《飞了》这样的歌曲实在不太适合合唱。尤其是唱到中间阶段,崔健选择的曲目大都是无法引起共鸣的歌曲,《阳光下的梦》和《滚动的蛋》都是新歌,《红旗下的蛋》也没法一起唱,于是我看演出的习惯———犯困又出现了。
崔健很希望他能唱新歌,因为新歌是最有感觉的,但是观众希望参与,而新歌基本上没什么旋律,所以现场气氛一直调动不起来。他的老歌都被新歌分散开了。第一张专辑的歌曲他唱了5首,第二张专辑他唱了5首,第三张专辑他唱了3首,第四张专辑唱了3首,第五张专辑唱了4首,外加两首新歌,一共22首歌,没有暖场的歌手,演出时间2小时50分钟。憋了12年,崔健一口气唱了下来。很明显,唱老歌的时候,观众反应最热烈。
而且我发现,崔健凡是唱前两张专辑的歌曲时,歌词一定会出错,为什么这么多年连我都没忘,他反而记不住了?还有两处歌词他做了改动,一首是《红旗下的蛋》里的那句“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不知道被他改成了什么,反正不是“没有固定方向”,难道改成了“有了固定方向”?还有是返场时唱的《不是我不明白》中的“二十多年来我好像只学会了忍耐”,被他即景改成“四十多年来我好像只学会了忍耐”。抱着怀旧心态去看他演唱会的人,多少会有点失望,因为不太过瘾。
演出的高潮在后半段,他连续唱了两首第二张专辑中的歌曲《一块红布》和《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前者把情煽到了极点,当年我在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眼泪稀里哗啦的,这次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是一首很苦涩的歌曲,如果想知道中国在过去50年里的苦难,好好琢磨琢磨这首歌的歌词吧。后一首歌把疯狂推向了极点。我一直觉得,崔健写《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才代表了他真正的摇滚乐,他在唱这首歌的时候,一瞬间我开始担心首体看台的地面会被跺塌。20年前,我们的病是因为“志如钢意如铁”而没有感觉,是对人性的压抑;今天的病是因为麻木而没有感觉,不同的是,过去还有人意识到通过撒野来治病,现在人们都觉得没病了,不信你问问另一个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姓崔的。因无知而志如钢意如铁是不幸,因知道而麻木是不争。
崔健算不上一个艺人,判断标准就是他在台上不会说话,说话总是没有逻辑、啰里啰嗦,今天他在台上也是这样,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过在他唱《混子》的时候,示意台下能跟他配合一下,就是当他问过得怎么样,让台下一起喊“凑合”,崔健指指高处的看台观众说:“你们肯定凑合。”然后指着眼皮底下的场地观众说:“你们肯定过得挺好”。这让我想起了“披头士”1962年演出的时候,约翰·列农在演唱《TwistandShout》之前曾经跟台下观众说过这样的话:“坐在廉价座位上的观众请你们拍拍手,坐在贵宾席上的观众请你们把身上的珠宝弄出点动静来。”
约翰·列农是工人阶级出身,即便他后来成了明星,仍然能写出《劳工英雄》,崔健属于哪个阶层不好说,但是从他不想唱但是必须唱《一无所有》这种态度来看,他有种想背叛(而不是反叛)过去的心理。崔健说:“中国摇滚乐横空出世(他最近总爱用‘横空出世’这个词来形容中国摇滚乐,大概是他终于看到二十多年中国摇滚基本上没什么生存土壤),中国摇滚现在过得不好也不差,凑合。”
从20年前“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到今天的“凑合”,说明了什么?正如我特别希望联合国在北京市政府门口立一块“不适合人类居住地区”的牌子一样,我甚至也希望联合国在中国这块地上竖一块“不适合摇滚乐生存的土壤”牌子。今天演出的上座率看上去有八成观众,但是这其中有五六成观众是免费凭票入场的,也许有一天崔健真的会到了“给我碗水喝”的地步。
这段时间,谈到崔健演唱会,都在说“阔别12年”,为什么没有人质疑这个问题,为什么崔健12年不能在北京演出,凭什么不让他在北京演出?我曾经当崔健的面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知道惹怒了谁,这期间崔健申请演出,得到的答复是:“再等等。”
等什么呢?等到崔健唱不动了?崔健说过:“老头更有力量。”问题是,一个人的艺术青春就这样被耗过去了。王晓峰
(栩/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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