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绮珊
如果一张专辑没有一个生动的故事去支撑，那么它充其量只是唱片业的一件产品而已。当一张唱片装进了故事以及心事后，那么它可能就成为了一篇日记或者一肚子心里话。2015即将画上句号时，有一张唱片让人有些诧异，我们看到了‘小霞’这个名字，封面上，一个女子像披着婚纱，又像是一位演员准备入戏。微闭的双眼，流放的心，
你在想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简约的构图、被归还的空间，让这张唱片在还没有撕开包装纸之前，已经先声夺人。黄绮珊，这一次重新起航，她回到了从艺前的自己，小霞，“那是原来的我”。当戴了30年的面具摘下，那迎面而来的风，可以把一个人的胸怀吹乱，把窝藏许久的秘密全部倾泻。
《小霞》，这是黄小霞不知等了多久的一张专辑。21年前，她发表了第一张专辑，但到了2015，她内心在告诉自己：这才是我生命里的第一张专辑。二十年间，黄小霞和许多歌手一样，也经历了一次次沉浮，如果她对获得的名利心满意足，也就不会有《小霞》这张专辑。翻阅了黄小霞的简历，我注意到她近年内在神学院学习。皈依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在飘萍乱世里抓住自己的那根衡木，那么一个人无论遭遇了什么，那道神明的光始终在照护着他、牵引着她。在《小霞》里，我隐约看见了一束光，它是温柔的、慈悲的，照亮一个人的心灵，让他重新辨认自己的气息和归靠。
就这样，在一道神奇的光里，小霞重新打开了自己的身体，摇晃、旋转、飞奔、端详。《小霞》被定制为一个概念故事，一个人的一生，也许有几件往事可以铭记。多年以来，小霞也有积攒的一堆记号，她或许不轻易对人说起。
隐忍，会延伸出未来的另一股生机。
把故事流放成歌声，那会不会是一种更踏实的生命体验？
于是，《小霞》被定制为一次故事的倾诉。三件往事，把整张专辑裁剪为一副款式大胆的三件套。每一件往事诉说完，就等于褪去了一件衣裳，当三件往事讲述完毕，歌者也就褪尽了所有的束缚，只剩下最初的身体——那正是小霞的来处。第一件往事是关于《拆穿》、《爱是什么》、《尤物》、《秘密》，第二件往事是关于《永远的诗》、《和你在一起》、《荒蛮的幽默》、《坦诉》，第三件往事是关于《舍不得》、《思念》。从歌曲的题目看，它们简约到了极致，而在简约的后面，它们却包含了一次次的残酷和温柔。我相信这是歌曲创作者和歌者在经过了长期细密的倾诉与探望之后，才孕育成形的。一个人只有够勇气一次次去抚摸灵魂上割过的痕迹，他才能清晰如昨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小霞》如此幸运，它侥幸脱离了唱片工业流水线的野蛮轨道，流散到了一条私人化的小道上。它卸下制作的重枷，促成了一次谈心。歌与歌之间，器乐与器乐之间，故事与故事之间，心事与心事之间，进行着放心无阻的沟通。专辑在孕育的整个过程中，简约前无所有的成为了一种宗旨，把那些煽情的技巧、不必要的器乐和过度修饰的情感一一删除，只留下小霞最真实的表情和言说。那位以爆发力著称的歌手走远了，人们熟悉的黄绮珊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听觉体验。
在三件往事的第一乐章，小霞用轻声细语还原了一段逝去的人生。音乐的色彩不再是过去的浓烈，它呈现了一种老照片似的光泽，昏黄、醇厚而从容。浮沉人生，何处是岸？《爱是什么》的点题性，让它仿佛是专辑的另一个名字，秦四风的笔触落点准确、凝练，“爱是什么答案很多 谁在倾听 谁在诉说。”干净朴素的歌词、耳目一新的旋律和奔腾入海的演绎，让它成为小霞歌唱事业第二高峰的一部守关之作。更精彩的在后面，《秘密》的前奏用半分钟的人声清唱，点开了秘密的外衣，小霞收放自如的灵歌式演绎手法，让作品呈现出一种摆荡的质感。
在三件往事的第二乐章，《坦诉》讲述了一种优柔的执着，“怪我不懂保护我和你 我本应该被你狠狠抛弃 我一定要照顾你 照顾我自己”。在这首歌里，谈到了保护和照顾。现代人粗暴的挥霍情感，却从没有一刻去保护它。当一个女子在情变中被抛弃，她的第一意识却是要加倍去照顾那个他，因为照顾他就是照顾她自己。这首歌带有一种宗教的圣洁之美，它讲述的其实是一种信仰之爱，因为信仰还在，所以会更宽容。
因宽容，于是重新去爱。
在三件往事的第二乐章，《永远的诗》演绎出专辑内另一首出彩的格调之作，在词的部分，它并没有过分追求押韵，这得以让歌词像诗歌一样自由，“回忆像杯咖啡 冲进那浓浓的雾中消散 像是一场梦游 没有尽头 翻阅曾经随笔 落下不成句的慌张现象 随它飘去哪里 没有方向”。小霞的演唱张驰自如，管风琴古旧的音色为歌曲增添了一层永恒的色调，当我们的青春在手中放任自流时，有多少人“还没认真看清它的模样”？
在三件往事的第三乐章，最后精炼留下的只有两首作品，《舍不得》和《思念》，它们也传达出人最珍贵的属性。专辑的收尾之作《思念》轻柔得像是一首摇篮曲，它将浓烈转化为淡漠，将思念打磨于有无之间。歌中的好风景一一掠过，但歌者梦呓式的演唱，让人彻底忘记了世事无常，只徘徊于我们心底那个唯一的好地方。
听觉的陌生感、情感的高度概括和音乐表情的创新调动，让《小霞》拒绝了粗俗的调情。这张专辑或许并不能在市场上凯旋，可真正的音乐并非是只做给某一个时代的，这一个时代的困惑也许是下一个时代的共振。
21年前，黄绮珊把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定名为《躲在音乐背后的人》。今天看来，它真的像是一个预言：躲在音乐背后的人，他知道如何让歌声的力量继续跋涉。跋涉了21年的小霞，她用坚毅调整了我们对她既定的印象，也调整了女性心灵成长史的流速。
原来，一个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可以迎来自己的成年礼。我们何苦受缚于自己的年龄、身份和命运，只要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梦，那么世界一直在全新转动。作为一名歌手的黄小霞，在2015进入尾声时，欣喜迎来了自己的另一轮曙光。文/邱大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