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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把密码的基本情况作个简单介绍。密码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简易密码,又称替位密码。这是一种最原始、初级的密码,主要玩的是数字和文字的游戏,比如将偶数当奇数用,把炮弹说成香蕉、进攻说成回家等等,诸如此类,
玩的名堂比较简易,有点暗语性质的。这种密码没有什么学术价值,也不体现智慧,只有一点小聪明,作用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偷的,所以一般都是在小范围内使用,临时性很强,风险也很大。早在二战前,这种密码几乎已被淘汰,即使有些局部战役偶尔用一下,也是因为情况紧急,迫不得已。
第二类是专业密码,又称中级密码,或数学密码,主要奥妙在数学的运用上。这种密码一般都是由专业的数学人才参与设计,玩的是数学的游戏,不是数字的。二战中后期,大部分国家和军队开始用这种密码。因为设置的程序相当复杂,人已无法单纯用头脑记清它的转换方式和程序,所以出现了专业的密码机。这类密码是用数学造出来的陷阱,所以,每部密码几乎都可以演变出一道或者几道超难的数学题。
第三类是高级密码,又称语言密码。研制这样一部密码,相当于创造发明一门语言,也许该说是疯子的语言,破坏语言的语言,研制难度相当大,破译难度也很大。二战后,有少许国家开始尝试性地用,保密性很好,但之后并没有如人们所想的一样普及开来,原因是研制这样一部密码,耗资巨大,且使用难度极大,难以普及。这是一种密码中的密码,即使在少数发达国家,一般只在高层联络中使用,很难全面铺开。
以前,我们701主要在负责破译X国军方的中级密码,虽然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在使用一部高级密码,但由于使用范围很小,加上破译难度很大,我们基本上没在管它。再说,想管也管不了。从战略意义上讲,反正我们不想主动去打他们,劳命伤财地去破译一部高级密码,价值并不大。当然,这样就要求我们尽可能破译他们的中级密码。只要破掉对方大部分中级密码,我方基本上可以得到应有的军事情报,从而撑握对方军队的大致动向,做到防备有序。
然而,我此行的任务,前面说过,却是为破译苏联乌字一号高级密码来的。这是上面给我们新下达的任务。特殊而重要的任务。之前,由于两国一直友好的关系,我们是从不破译他们密码的。那么上面为什么突然要我们破译这部密码?原因是很显然的,因为当时两国外交关系很不正常,有点命悬一线的意味,随时都可能崩溃,当然也可能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我们该作何准备?是准备崩溃?还是准备重归于好?答案就藏在乌密中。就是说,乌密并非军方密码,而是他们外交活动的密码。把一部几乎是当时最高级的密码交给外交部使用,而不是军队,这本身说明他们在外交事务中藏着见不得人的鬼把戏。有时候,外交官手里的刀远比士兵手头刀更险恶。杀人不见血的险恶。而上面那么想破译这部密码,一方面说明我们很在乎跟他们的外交关系,另方面也说明即使外交上交恶,就当时形势看,双方的战争一时是不会发生的。
然而,要破译乌密又谈何容易。首先,作为一部高级密码,破译的难度本身就是昭然若揭的;其次,既然以前我们没有破过他们密码,就意味我们毫无破译他们密码的经验或教训可谈,一切要从零开始。这感觉有如要你在寸草不长的沙漠上一下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除非你有天大本事,否则就是天方夜谭。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进退无路,严峻的情形下,我们向上面要求到中科院来选拔人材。我就是这样来这里的。说真的,虽然上面赋予我足够的权力——只要我看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带走。但问题是有没有“这个人”,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有是无,是多是少,只有天知道。天知地知,还有我自己知。一路上,我都在为这个未名的人苦恼着,梦想着,担心着,害怕着,祈祷着。现在,这个人似乎找到了,而且似乎一下找到了三个——第三个是黄依依,不是那个还没有交来答案的候选人。就是说,当黄依衣轻易地将那道题破解之后,我也轻易将她列入了候选录取的名单中。所以,我希望她接着破第二道题。考虑到时间已快到中午,我决定给她开只房间,要求她下午两点半之前给我交答案。
她说:“用不着了。”
我说:“怎么用不着?既然你来应试,就必须按我要求,完成所有测试内容。”
她说:“那你告诉我,你要人去是干什么的?”
我说:“这你不必问,你要被录用了,自然会知道,否则永远知道不了。”
她说:“这不公平的嘛,我去干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我愿不愿意去呢?”
我说:“这没办法的。事实上,这也是测试的内容之一,就是你必须有一种把国家利益看得至高无上、不管去干什么都心甘情愿的革命精神。”
她说:“看来我暂时还没有这种崇高的革命精神。”
我说:“那你只有放弃了。”我拿起刚才两个候选人交来的答卷,对她晃了晃,“告诉你吧,已经有两名同志把两道题都解了,现在你只完成一道题,如果我就这样来选拔你,把你作为他们的竞争者,那对他们是一种不公平。”
她问这两人是谁,我想作为候选人,她有这个知情,就告诉了她。然后她又问我要人去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是要问工种,”她解释说,“而是问具体工作的性质,是搞研究,还是应用的,搞研究需要耐力,应用更需要爆发力。”
我想,破译密码既是研究,也是应用,不好笼统概括的。我一时无语。
她又解释说:“我是想帮你当个参谋,因为这两个人我都很了解,如果你告诉我具体工作,我就能告诉你谁更合适。比如,如果你准备让他们去独挡一面,干石破天惊的事,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此人肯定不合适。”
我问为什么,她说:“这人我太了解了,钻研精神十足,做研究特别细心扎实,典型属于那种耐力极好的人,但就是缺乏创造力。如果你要搞个什么课题研究,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只要把大的想法告诉他,他会一步一步给你求证得漂漂亮亮,无可挑剔,比你期望的还要好。但你如果想让他单独开创一个东西,他就不灵光了,他缺少的就是这种平地拔楼的勇气和本领。”
我问她:“你们合作过?”
她卖起了关子:“你是问什么合作?是工作上的,还是其他的?告诉你吧,我跟他什么合作都有,工作上他现在跟我是一个课题组的,其他的合作则是我的隐私了,是什么你自己去想吧。”说着,露出一脸坏笑。
我很反感她这种做态,冷漠地指出:“我对你们的其他合作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他坏话。”
她很不以为然地:“你没听到我夸他吗?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说:“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说的结果有可能影响我录用他。不过,我想这恐怕也正是你的目的,因为你需要他,所以怕我把他挖走。”
她哈哈大笑:“你这是以己之心度我之腹,太小视我了!说实话,我希望他走,免得……嗯,跟你直说了吧,我们曾经好过,但现在不好了,就是这样的。你应该想得到,一对好过的人不好之后会怎么样,即使不反目成仇嘛,总是有些解不开的疙瘩,谁愿意跟谁每天绞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要喜欢他,让他跟你走吧,最好;如果你是请他去做你或谁的副手的,那就更好,他是最好不过的搭档,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过,如果你想让他一个人去开天辟地,就难为他了,他真的没这本领,这我可以说是看透了他的。”她看看时间,站起身来,“行了,告辞了,反正你也不会请我吃午饭。”
我提醒她:“那你还想不想应试了呢?想就把题带走,我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内你解掉了它就来找我,否则我不会考虑你的。”
她笑笑说:“免了吧。”说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嘻笑着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看透他吗?因为他连在床上都没有想象力,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开天辟地的创造力呢?”
她随着一串格格格的笑声和鞋跟声,舍我而去,我心里不知怎么的,憋出三个字:
婊子养的!
我自己知道,这不是骂,仅仅是一种由刺激和惊叹引起的无言之言。她惹了我,她打击了我,她迷乱了我,我要发泄,要还击她,要降服她——婊子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