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花砚茹在《锔碗丁》中扮演的恶婆婆,一时人一时鬼的
年近八旬的花砚茹重新出山再演《锔碗丁》,让年轻的评剧观众大开了眼界,在北京一下子就火了。天津戏迷听说了,强烈要求把《锔碗丁》请到海河边去演。明天,不服老的花砚茹就要去津门了,之后还要去唐山,记者和她做了一番长谈。
富贵人家不让演《锔碗丁》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学演《锔碗丁》有多少年了?
花砚茹:(以下简称花)我开始学《锔碗丁》那会儿是十来岁。我是从7岁开始学戏的,那时候在莲剧团,我的师父宛香玉是唱彩旦的,大名叫王德斋。《锔碗丁》过去的演法和现在不一样,过去儿媳妇死了以后,政府惩罚恶婆婆,让她给死去的儿媳妇打幡、送葬;现在改成了将婆婆就地惩处了。
记:这出戏是根据真实的故事改编而成,当时为什么会想起演这种内容的戏?
花:其实过去封建、半封建社会经常有虐待儿媳妇这种事儿。女人过门后要是遇上恶婆婆,被折磨得寻死觅活的有的是。解放以后,提出解放妇女、保护妇女,提高了妇女的地位,女人才活得像个人。这出戏虽然是清末民初那会儿编的,可也是替妇女说话的,所以一般老百姓都爱看。
记:有钱有势的人不爱看吗?
花:那会儿在旗的、当官的,还有那些富贵人家都不愿意让我们演这戏。他们说把大户人家演得太坏了,大户人家里是规矩多些,可哪有这么厉害的?我们就向他们解释,说这只是戏,是为了给人取乐子的,所以才把所有恶人的坏劲儿都集中在那一家子身上了。这么一说,他们也没法再说不让我们演了。
记:您当时在戏里演什么?
花:我这辈子除了没演过玲儿,其他角色都演过了。因为他们都说我有嗓子,让我喊去。
近八旬再给评剧锅下添点柴
记:您还记得当年演这出戏的情形吗?
花:过去我跟喜彩莲、小白玉霜都演过,在东北、天津也演过这出戏。“文革”那会儿净唱“样板戏”了,我和赵丽蓉都是唱彩旦的,没我们的活干,赵丽蓉就被安排去插幻灯片,我调到文化局。中国评剧院后来给李忆兰排这出戏那会儿,我还在文化局。当时是张德福演老丁,张玉兰演恶婆婆,李忆兰演玲儿,现在他们都去世了,院里要挖掘这个戏就把我请了出来。我今年差一岁就八十了,儿女们怕我累着不愿意让我接这个戏。我就说,你们别管我,我妈和我的孩子都是吃评剧这锅饭长大的,我现在再给这锅底下添点柴火是应该的。我年岁也差不多了,该帮着院里多预备些接班人了。
评剧曾得捂着被子排队买票
记:您认为过去评剧为什么能那么火?
花:因为评剧能与时俱进,都是根据形势发展编戏,比如宣传婚姻法就演《刘巧儿》、《小女婿》,观众也一直跟着走。那会儿也没电视,票价也低。评剧最兴旺的时候人们都是到大众剧场去排队买票,冬天还有顶着被子去排队的。以前我们在大众剧场演出《甩辫子的姑娘》,我一天演过五场。
记:赵丽蓉演得怎么样?
花:演得相当不错。我和赵丽蓉搭伴儿的戏太多了。《杨三姐》里我演费氏,她演妈妈;《顶锅》里我演婆婆,她演贺大婶……她没那么大的嗓门,就用越调唱,也是非常好的。
记:讲讲你们老姐俩一起合作的故事吧!
花:丽蓉跟我说过好几回,“砚茹,咱俩在一个戏里,没有你不显我,没有我不显你。”有时候刚一发剧本,她就问我:“你想演哪个活儿?”她还说,你有嗓你演欢的,我演蔫的。意思是她唱幽默的,我唱高亢的。我们俩在台上默契得很,站地方总可以照顾到对方,都不让对方侧脸对着观众。
赵丽蓉是最铁的搭档
记:你们俩排戏的时候相互商量吗?
花:商量,我们排戏都是相互商量的,在一起一直觉得挺快乐。在《吹鼓手告状》那出戏里,吹鼓手是陈少舫演的,赵丽蓉演大表姐,我演局长太太。赵丽蓉有个跑路过河的动作,她把彩旦所有的动作都使上了,蹉步、扳脚、单腿甩……她说:砚茹,你明个上场得用新东西啦。我就琢磨了一夜,最后想出了一套像做早操一样的动作。第二天我就走了个“早操”,把全场逗得那叫一个乐。这么一来,俩彩旦也就区别开了。我们之间都是相互促进帮助,从不互相咬,排戏演戏就跟玩似的,特好!我们七个彩旦到师父家里去学《顶锅》,回来以后赵丽蓉说,嘿,别走一样的,七个彩旦都走一样的多寒碜呀。最后大家一商量,有的拖着一条腿,有的踮脚,有的外八字,七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效果非常好。
记:赵丽蓉生活中幽默吗?
花:幽默,可爱逗了,没有什么正经的,生活里她跟她的小品是一个风格。就一点不好,爱抽烟,卷大炮。用报纸撕成条卷点烟叶子就那么抽。所以我觉得她后来身体不好就是因为烟抽得太狠,再加上累的。
小白玉霜总跟“老左”拧着
记:您和小白玉霜关系也很好吧?
花:是的!小白玉霜演的角色很丰富,她交朋友也比较广泛,京剧界也有不少朋友,什么朋友都交。
记:您对小白玉霜记忆最深的是什么事?
花:小白玉霜这个人为人为艺都比较好,观众要是给哪个演员叫个好,她在后台特高兴:“哎呀,来了个好儿!”但她脾气倔,有段时间里老和极“左”路线下的领导不和,经常会说:“你说了算?我说了算?唱戏是我说了算!”她有些事做得还是挺吓人的。有时候和领导闹别扭,快开戏了也不去剧场,拉着我坐上三轮,说咱们俩逛前门去。我心里可始终不踏实,一直等到离开戏没多少时间了,她说差不多了,上剧场吧。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她生气,在极“左”路线盛行的那会儿,有的领导什么都要插手管,管的又不对,她心里不服,就跟“老左”领导有点拧着。后来“文革”中要批斗她,排演场里都布置好了,上她家去押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写了一封信给她抱养的孩子,让孩子听党的话,好好干活儿,还给那孩子留了50块钱。她自己吃安眠药自杀了。
趴在冰窟窿边练出嘴里活儿
记:您在台上的那种笑声是怎么练出来的?
花:那要练丹田气。为什么现在小年轻的演不出来这戏里的那股子味儿?一是她们没见过;二是她们打不开嗓子;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声音都不会“化妆”。比如说《劝爱宝》里的小媳妇,那说话声音都是“化妆”出来的。在一出戏里的声音位置都是靠前的,在另一出戏里发声又都靠后的,一个好演员的声音是应该能随意挪位置的。
记:您是怎么练出来的?
花:我们小时候苦着呢,师父天天早上五六点外边还漆黑一团就领着我们去陶然亭练功。湖里的冰冻得越瓷实越好,让我们趴在冰上嘴里练“吧嗒吧嗒吧嗒”。我现在牙都不行了,可嘴皮子还行呢!
记:趴在冰上练有什么好处?
花:就是让嘴唇僵硬,越僵越要练,还要快快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师父还教我一套专练嘴皮子的话,我们就念那套话。在冰窟窿边用两只手套垫着手趴在冰上,时候长了冰都快化了,留下两个手印。我从7岁开始练,到了12岁以后才不天天去练。现在戏校很多孩子已经不喊嗓子了,那怎么能行。所以他们也不会变化音色,声带什么样就什么样。他们演的角色也比较单一,过去,让你演什么岁数的人就得能发出什么岁数人的声音,我们都是练出来的。
最担心彩旦这行要绝了
记:现在的戏曲圈里您有没有看不惯的风气?
花:现在很多演员总咬别人,说别人的不足。有些演员名气一大看不起别人,其实,谁没有个不足之处?多有名的演员也有不如人的地方。
记:您觉得现在彩旦戏该怎么发展?
花:现在就没有新的彩旦戏,也没几个年轻的肯学彩旦戏。评剧院现在还想让我说《顶锅》,但彩旦演员很少。像赵丽蓉演的《娘家妈》,现在哪个演员都模仿不出来。我最担心的就是,照这样下去,彩旦这行要绝了。
记:为什么彩旦会越来越少呢?
花:没人愿意演哪,都想往中间跑,去演头牌。说实在的,我和赵丽蓉都是国家一级演员,别人也没有亏待我们。什么行当,你只要演好了,大家都会喜欢你,尊敬你。
白派团没钱人太少难保质量
记:那您觉得过去的戏为什么能立住?
花:这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剧本,一方面是演员。比如剧本,杨三姐是真人真事,又集中了全院最好的演员,哪怕是个兵都找演得最像的演员。那时,我们经常一出戏从三个团里挑人。不像现在这样,各团演各团的,主角绝对不演配角。
记:过去大家都很团结吗?
花:至少心都是往一处使的。一个人念剧本,大家一起听,谁演哪个活儿合适,大家一块儿讨论、推荐,都关心这个戏怎么才能出彩儿。现在你念你的,没人提哪儿该改改,谁演最合适。现在唱腔有专人创作,过去的唱腔都是我们自己创作,我唱完以后你帮我记,我唱两回没按谱子,琴师就干脆按照我的拉。现在大家都不动脑子了。
记:您觉得白派团今后应该怎么发展?
花:白派团资金太少了,什么都是借的,人也少,这样保证戏的质量就会有困难。希望他们在人员方面能先壮大起来。
记:您觉得现在的演员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花:现在的演员眼光太短浅,总怕过几年评剧就完蛋了。所以有条件的就趁机会去挣钱,演个电视剧呀,清唱呀,心思都不在评剧上。
记:您觉得评剧会消亡吗?
花:不会,将来评剧院可以没有,但评剧不会没有。这是肯定的,这个剧种不会完的。至于哪个剧团将来还有没有不好说,干好了就有,干不好就没有。在市场、在观众面前,全得凭实在本事,走关系那套全没用了。信报记者唐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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