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与宋佳的这场对话,无论她还是我,情绪都像做了坐了一次过山车。因为当时《四十九日祭》还未开播,我们很自然地从已火热许久的《一年级》开始谈起,她讲到自己最初应对那帮小鬼时的抓狂与无措,言语间颇有一丝对自己居然能“挺”过来的不可思议。当然,更多的还是快乐与感动,那些和孩子们相处的点滴瞬间,还是会让人心里一暖。也许是当生活老师太久的后遗症,当我喊了她一声“小花老师”后,她又条件反射般地现场唱起了“哄娃”神曲《洗澡歌》,那萌趣的表情,好像把我也当成了她班上的娃。
不过,当我们把话题转入《四十九日祭》,刚攀到“嗨”峰的气氛便急转直下到谷底。那些拍摄时的残忍画面以及所查阅的相关历史资料仿佛又回到眼前,措辞了许久,她也没有找到足够有分量的词来形容,似乎用“触目惊心”都觉得是怠慢。当言语失去作用,只有情感还能恰切地达意。回忆玉墨其人其事,她眼中有敬重,也有心疼,及至说到她最喜欢的那段玉墨和戴涛的战火恋时,不知不觉间,竟然泪流满面。
宋佳就是那种必得将自己与角色融为一体的演员。当粗线条大喇喇的小花老师,遇上清傲、理性、沦陷入风尘又献祭于战争的玉墨,满目欢笑,尽变成了眼底嗟叹。
聆君:您曾在微博里用颜色来形容自己扮演的角色,说到玉墨时,您用了黑色,这是她给您的印象吗?
宋佳:玉墨给我的感觉就是,她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东方女人,非常有韧性,宽厚、宽容,很了不起。她确实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可以说,我对她也投入了很多我个人的爱。我看严歌苓老师小说,在看到对于玉墨背景的描述时,我脑子里对她有很多想象: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能把自己作为证据活下来,直到清算暴行的那一天?这得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我真的非常心疼她,她是一个很有力量的角色,虽然身份看似卑微低贱,但是很有尊严。
聆君:您当时接到这个角色时心里什么感觉?
宋佳:其实听到这个题材要拍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是不是要看剧本,就想演。说真的,对于这个戏我没有想过要呈现出怎么样的演技,或者说要完成多么大的挑战,我觉得我参与到这个题材当中,这么一个关注我们国家曾经伤痛历史的题材当中,本身就是一种骄傲、一种光荣。
聆君:您在之前的采访中说过,拍这部戏“一天哭十八遍”,是特别压抑吗?
宋佳:我其实之前在做这个戏的准备工作时,就已经觉得很难承受了。你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只是这些故事,但我在准备的时候,看到大量的历史资料的时候,那个才叫……真的是……触目惊心都已经不能形容了。我去年唯一就拍了这一部戏,拍了五个月,然后休息了八个多月。
聆君:是要平复一下心情?
宋佳:是,我那时都开始怀疑人生有什么意义,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当你看到那些故事后,你就会觉得我们真的要感谢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战争不是一两句话能形容的了的,就像戏里面孟繁明的一句台词,他对书娟说,“你哪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儿,死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的人在家嗑着瓜子,吃着水果,刷着微博,看着电视,你真的很难让他去有那种感受。
聆君:剧中玉墨与不同的男人都有感情纠葛,您曾经在微博中贴出一段她与戴涛的对话,并配文“人生若永只如初见”,是对这段感情特别有感触吗?
宋佳:戴涛那段是我个人非常爱的一段,我看原小说的时候,只要看到那段就哭,就抖的……我觉得那段真的是拍出了很凄美、很动人的那种爱情的感觉,尽管很短暂,但是很残酷。我写那句话时就在想,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玉墨和戴教官回到他们刚开始见到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两个人并不一定会走到一起吧。玉墨对戴涛的情感很复杂,真的不是现在大家普遍意义上想象的爱情,风花雪月男欢女爱啊,真的不是。他们就是在那么一个环境下苟且地活着,当玉墨突然看见一个这么帅气、精干的军人时,她是非常不想让他死的。可是这军人跟她说,从我穿上这身军装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来。这个男人接受她的身份,但下一秒日本兵就来了,当着玉墨的面就把他带走,瞬间人就没了,演那段戏的时候真的是……(小浪注:宋佳讲到这段时哭了)唉,不聊这些了!
聆君:看来您真的很容易受角色情绪影响,您是那种在拍戏时就会与角色完全融为一体的演员吗?
宋佳:我就是这种比较笨的演员,我恨不得戏外也变成她(角色)。那种前脚俩人抱着亲,好的不行,然后后脚就去演敌视,我做不到。比如和书娟对戏,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要跟我打招呼,我就冲她翻了一个白眼,之后我就走了。因为戏里面我们俩就是敌对的,她要很恨我才对。
聆君:书娟的扮演者也出演过电影版,对您个人来说,电影版会造成困扰吗?
宋佳:我觉得演员就是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了。而且其实剧版的玉墨,我觉得完成起来还是挺难的。她不单单只是需要演员的演技,她对于演员自身的情感浓度要求也很高。你是不是能瞬间点燃,你是不是在看到所有这一切后,内心那种涌动的东西,可以往外溢。
聆君:您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积累饰演玉墨,算是水到渠成?
宋佳:对,我每个角色都是水到渠成。我觉得演员在什么年龄、什么经历、什么阅历下遇到什么角色,这个很重要。就像萧红,在我31岁的时候遇到她就非常的合适,但可能《好奇害死猫》那个女孩,你让我今天演,我也演不出当年的那种无畏,这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你能在对的时候遇到一个对的角色,这个真的是好运气。
小浪说说:写这篇采访稿时,《四十九日祭》已播出数天,诚如一些网友所说,这个玉墨,确实少了些惊艳的风情,且与电影版声势浩大千挑万选出的头牌相比,宋佳的玉墨,总好似来的有些轻易。
不过,这却是一个有故事的玉墨,不仅是剧版长度的增加赋予了更深的延伸空间,演员个人多年积累的感悟也让这个角色有了更值得玩味的厚度。剧版的玉墨代表着更广泛的受难形象,没有那般明艳,却继承着来自《桃花扇》的凄绝。宋佳多年的磨炼恰逢了释放的出口,而她本人对待这个角色也是慎之又慎,查资料做笔记,融入自我后的理解和认同。外界对于两版玉墨的对比自开拍以来便已喧嚷多时,人们总好奇其中的演员是否会感到压力,但其实正如演员自己所说,当她认定了自己的方向后,并不会被外界所动摇。宋佳只是在诠释着她所认知的玉墨,如此看来,反倒是拘泥的我们多虑了。
聆君:您和张黎导演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他说您是一个非常让他放心的演员,您对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宋佳:对,因为张黎导演的团队不用我说,在我们业内,他的作品是有很高的艺术造诣的,再加上团队每个人都很专业,像黄志忠、我、嘉译、胡歌,我们都是他的老班底,他只要一招呼,我们二话不说肯定去。这个事情就是一个信任,对一个导演的信任,他是一个非常值得让人尊重和欣赏的导演。
聆君:很多导演都会有自己的御用演员,因为他们可能彼此能激发对方的创作灵感,您觉得您和张黎导演是那种可以彼此激发各自创作灵感的吗?
宋佳:我没想那么多,我只觉得在张黎导演的团队拍戏非常放心,因为他对于品质的保证,而且他对于创作的严谨和认真,确实能够让每个演员学到很多东西,跟他拍戏我们都可以受益匪浅。
聆君:和张嘉译这次再合作是不特别有默契?
宋佳:嘉译我们俩确实是太熟了,好朋友,每到有好的合适的戏,我们俩都想着对方。嘉译是个很棒的演员,同时也是我非常欣赏的人,非常低调又很谦和。我们俩合作,每次说真的,他都给我带来了惊喜,这次我觉得我应该也给他带来了一点惊喜吧。这次嘉译特别地较真,在现场,我经常看他一个人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点根烟,拿着剧本皱着眉头在那想,半天不说话。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这个角色,也很喜欢。
聆君:和胡歌合作感觉怎么样?之前胡歌给人印象是偶像型,但他其实很会演戏。
宋佳:我之前对他不了解,我可能跟你的感觉一样,觉得他是帅帅的,演的戏似乎也是偏偶像气质的那种,但他这次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觉得他这次完成的很好,他的角色本身也很出彩,他自己整个的人物状态和他的表演我觉得做得都特别好。
聆君:您和戴涛在剧中跳的那段舞很有激情,特意学的吗?
宋佳:对,去准备了一下,上了一些舞蹈课。因为我是一个不爱跳舞的人,我比较懒,喜欢坐着。
聆君:《四十九日祭》的导演、演员,不少您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还有没有哪些人是您特别想合作的?
宋佳:梅里尔-斯特里普可以吗?因为我有一个朋友认识她,给我讲了一些她生活中的状态,她生活中是一个特别随和安静的人,让你觉得很暖,但她演戏又特别有气场,这就是一个好演员要做到的。
聆君:今年您有一档热门综艺节目《一年级》,当时怎么想到去参加这个?
宋佳: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真人秀,我连真人秀都没看过。其实我之前拍戏,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对我的作品看得都很重,对品质要求也挺高,我不会轻易去拍一些东西。当时《一年级》找到我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们怎么会来找我?我跟他们分析说,第一,照顾孩子需要细心,我这人粗心大意;第二,我这人没有耐心,情绪化;第三,我不喜欢孩子。但他们说,这个就是他们想要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打动我的是因为他们聊到了这个节目的主题,他们希望这档节目是一个关注教育和成长的有正能量、有意义的节目,所以它不止是单纯的娱乐性,我觉得那就去尝试一下吧。
聆君:看到您在节目中的逗比表现,观众都挺惊讶的,觉得之前的形象一下子就没了。
宋佳:因为之前我把我自己所谓个人的东西保护的挺好的,我一直觉得演员嘛,是需要在角色身后的,不一定要永远冲在前面,只有保护好自己的东西,观众才会相信你的角色。但后来我的看法有一点点改变,虽然没有变得很彻底,但是现在我可能愿意用更多地方式去展开自己,让别人看到我。
聆君:您在生活中就像小花老师一样,比较粗心吗?
宋佳:反正你在节目中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我就是那样,丢三落四,确实比较粗心。所以我之前的那几次哭、崩溃,不是因为什么委屈,也不是因为什么吃苦,真的就是觉得既然在那个位置上,既然来当孩子的生活老师,那我就必须要照顾好他们。但当时我觉得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就觉得很自责。
聆君:所以您一天哭“拔”(八)遍?
宋佳:一天哭“拔”遍,哭得东北话乱飙,真是气死我了。那时压力太大了,我这人做事情很认真,要么不做,要不就做好。但是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只干过一个事儿,就是演员。我自认为在演戏的行当里我能做好,我能hold住。所以当我突然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做一个新的职业的时候,我发现我完全不行,那种感觉是非常让人沮丧的。所以我当时情绪非常地低落,甚至也想过放弃。
聆君:您当时没向周围的人请教吗?身边应该有不少带小孩的吧,比如当时一起拍《嘿老头》的黄磊?
宋佳:我就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太低估他们节目组的录制方式,到了那我就傻了。我本来想不就录个节目嘛,打打闹闹就完了,结果到了那之后,整个学校就我自己,节目组的人根本不理我。我就问现在怎么弄啊,没人管,就是让你自己去解决。而且它是全天24小时拍摄,有次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就听见摄像头跟着我转身,已经非常不适应了你知道吗。
聆君:是不感觉自己当时特别无助?
宋佳:对啊,没有一个人帮我,都在看我笑话,也给我制造了很多难题。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个家长给我打电话,说关于孩子穿多穿少的问题,确实我没有照顾得那么细致。然后我就说,赶紧跟节目组商量,你们来解决一下吧,我就半夜打电话,结果没有一个导演接,把我气的。
聆君:但和孩子们在一起还是挺温快乐的吧? 可以讲讲你们之间的一些温暖小故事吗?
宋佳:说真的,这些孩子给了我很多温暖和力量,他们是我后来能够一天一天录制下去的支撑。比如那个马皓轩听说我要走了,他就说,“你为什么要走啊?”我说,因为小花老师是实习老师,实习结束了就要走了。“那你再实习一次嘛!”我说,那实习到什么时候啊?“你到我大学毕业之后再走嘛。”再比如陆煜琳,我帮她一起运动减肥,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锻炼身体。像西蒙子,他尿床,这是我跟他的秘密,他不让我讲出去的,但是我用我的一个秘密跟他交换这个秘密,他就接受了。然后我每天晚上12点叫他起来上厕所,他所有尿的床单都是我来洗的。
聆君:小孩子有的时候调皮起来也特别叫人抓狂,您班的娃这样吗?
宋佳:男生确实比较调皮,尤其宿舍里的男生,六个男孩凑在一起,那个声音真的快把房子掀掉了。女生就很乖巧,特别贴心。有一次我说小花老师快累死了,然后我们班小苹果就跟我说,“你好累,我给你按摩吧”。她会表达对你的心疼,很暖心。但男生们就不是,我说小花老师快累死了,真的太累了,他们就说,“你还没死呢!(大笑)”这就是男生。
聆君:参加《一年级》这种节目,有没有让您想起自己小学的生活?
宋佳:我当然想起了,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一年级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妈当时怎么教育我的,在很多小事情上,她怎么跟我讲话等等。我记得我一年级的时候,我妈带着我去学校报道,我手里拿着一个娃娃,然后老师还说,明天就是小学生了,不可以拿个娃娃上学。我还记着这一幕。我妈妈是一个经常给我安全感的母亲,我小时候数学不好,害怕上数学课,数学老师让我留在学校,我吓得不行,但我妈就经常跟我说,没事儿,别怕,妈妈在这儿,妈妈陪着你。我就觉得那一刻,我小小的心里一下子有人依靠。所以我在节目中也是这种方式,希望能给孩子们安全感,对孩子不要永远只是责备,而是要陪着他一起经历,哪怕他受伤、摔倒,那也是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你陪着他就够了。
聆君:感觉参加完这个节目,您的心态转变得挺大?
宋佳:对,很大的一个成长。陈学冬说,我们班进步最大的就是小花老师。因为跨过这一步,我自己知道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当时我是在拍着戏,周末把孩子们送走我才回到剧组,所以那个转换其实挺忙碌的。再加上我自己从来没有跟孩子有过任何交流,真的是要一点一点摸索。我也跟自己说,不要去想这个事情有多难,努力去做就好了。我觉得我不一定真正能教到孩子什么,但我想为孩子多做一点事情。
聆君:和孩子相处这么愉快,不考虑自己赶紧生一个?
宋佳:这个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可能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一定要准备好才能做。因为参加这个节目,我也体会到了老师有多不容易,家长有多不容易,他们培养一个孩子真的是要花很多很多心血,所以(在生孩子之前)要自己考虑好,你能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聆君:现在好朋友是不都让您照顾孩子?我看何润东在微博上说,以后他家孩子就交给你了。
宋佳:对啊,我现在可厉害着呢,周末我就考虑开一个小花老师代班所。我之前见到孩子是躲着,孩子一哭我就跑了,我现在是主动地过去逗逗人家,问人家拉不拉便便,喝不喝水,吃不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