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这么多年了，你天天送的牛奶矿泉水，你天天抱着它们，你砸巴过草莓酸奶的滋味吗？你知道牛奶朱古力到底是什么吗？张家伟你呢？你知道什么？天天蹲在中关村，你闻到"硅谷"的科技味儿了？中关村你连高钙脱脂奶和无糖高钙奶的钙哪个更多呢？蒸馏水、矿泉水和纯净水三者之间的

　　味道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张家伟你见过张朝阳么？除了买配件，你进过DOUBLE_QUOTA TION联想"的总部么？中关村你初中毕业了吗？连兵都当不上。张家伟你不就是个大专吗？大专在北京就跟初中一样。中关村对，但毕竟没有一个大专生去当"快狗"。张家伟对，我就是狗，踏踏实实地当狗。不像有的人，其实也是一条哈叭狗，自己却以为自己是狼。中关村狼知道自己找食，狗却要别人牵着鼻子走。张家伟它忠实。中关村忠实有什么用？背熟了那么多的胡同有什么用？明天出门儿一看，这些胡同全拆了。你根本没有目标。张家伟你也一样，"硅谷"梦只是个梦！中关村梦，做梦怎么了？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

　　〖停顿。〖传来隔壁钱勇金花的算帐声。

　　钱勇黄瓜二十斤。金花进一斤四毛，卖一斤八毛。钱勇韭菜二十三斤。金花进一斤三毛，卖一斤五毛。钱勇姜豆二十一斤。金花进一斤六毛，卖一斤一块。钱勇修车五元。金花京生零花三元。………

　　〖张家伟和中关村渐渐恢复了平静。

　　中关村你跟秋子说了。张家伟还没。中关村再不说就没时间了。

　　〖在钱勇金花的算帐声中，张家伟渐渐拿起地图，又开始了背诵。中关村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着刚才的烦闷的心情。〖钱勇上。金花跟上。

　　钱勇你说京生长大了，让他学点啥？金花学什么都行，只要他喜欢。钱勇……我看还是学电脑。现在吃香。金花不行。学电脑，万一弄得跟中关村似的，那哪儿行？钱勇唉，学电脑的人又不只他一个中关村。不过学电脑必须进中关村……电脑个儿大……金花那又不是卖菜，论斤两。钱勇不管它论不论斤两，反正它厉害和京生长了一样。到时候咱就在北京附近搭个大棚。金花搭大棚干什么？又种地？在家种得不够，到北京了你还种？钱勇……咱的大棚全要用电脑控制，由京生操作，啥时候下种，啥时候上肥，啥时候饮水，啥时候除草，啥时候施农药，全部听电脑指挥，啥时候收割，只要京生一按按钮，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啥事儿就解决了。省时省力。金花(来了兴趣)真的么？钱勇当然了。那样种菜长得快。你看那电视里，蒜苗白菜什么的，噌蹭噌地往上窜，没几分钟就长好了。金花那是电视。钱勇甭管它是不是电视。科技食品，绿色食品，健康食品，卖的价钱就是高。金花你……？你真的开窍了。钱勇……到时候京生用电脑轻轻松松地种菜，咱呢？咱干嘛？咱就利用十几二十年在北京混出来的路子跑销路。金花自己种菜自己卖。钱勇一条龙服务。……实行订货电脑化，送货上门化的原则。金花还有呢？钱勇还有？还有……？还有就得看咱京生的啦。金花那咱们就不用到处搬了。钱勇那还用说？到时候你就等抱着孙子遛达吧！金花跟马爷一样？钱勇跟北京人一样。金花真有那一天？钱勇再也不跑着过日子了。金花咱在北京真会那么好？钱勇北京会让咱更好。

　　〖两人悄悄下。〖秋子和阿朵上。

　　阿朵几点了？秋子很晚了。阿朵还没睡？秋子睡不着。……你呢？阿朵我是夜猫子，已经习惯了。秋子房子还没信儿？阿朵还在等他们呼我。……你不也一样。秋子你应该自己出去找找房子。阿朵你们四处找，不也是没找到嘛？秋子可如果不去找，那就连找到的机会都没有了。阿朵(笑着)别担心我了，我不是北飘吗？秋子那也得有个住的地方，有个家。阿朵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想吧。秋子可明天就要拆了。阿朵慢慢来，随缘吧，总会有机会。

　　〖稍停。

　　阿朵那还可以等到明天。秋子难道你真没有什么打算么？就一直这样飘？阿朵飘？……飘吧。我们内蒙人怎么会怕飘？几十年前，我爷爷带着我爸爸在草原上飘。牵着马赶着羊，几条蒙牛拉着车，爷爷拉着马头琴，从这块牧场走到那块牧场，又从那块牧场走到更远的牧场。内蒙古的大草原在哪儿，他们就飘到哪儿，哪里能生存，他们就在哪儿扎下根。他们永远这么在飘。爷爷死了，骨灰也就永远飘在了大草原。……十几年前，我爸爸开始带着我飘。牵着马赶着羊，几条蒙牛拉着车，从这块牧场走到那块牧场，又从那块牧场走到更远的牧场。内蒙古的大草原在哪儿，我们就飘到哪儿，哪里能生存，我们就在哪儿扎下根。……现在，爸爸在内蒙放牧已经不用在飘了。我又开始飘。在北京飘。在城市里飘。和你们一样，一起飘。……总会找到归宿。总能找到家。秋子阿朵，我害怕。阿朵别怕，秋子。我知道，你现在跟我说话，就好像对你自己说话一样。……你也没找好房子，你在北京也只有一个人……秋子有时候我真有点后悔到这儿来。阿朵别说这些。秋子，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下去。别回头。好好在北京干，你长得美，心也美，北京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瞧，现在我跟你说话，就跟对我自己说话一样了。秋子那你说，咱们来这儿到底对不对呢？阿朵哪有什么对不对，只要走通了，也就是走对了。秋子可什么叫走通？万一又走不通，等咱们老了，再回到原来那个地方，走的这一圈是不是又白费了？……咱们女人，是不是真的非要有个好归宿才叫走通？或者，其实根本就没有归宿？阿朵没有归宿？秋子也许就该像你一样，本应该永远这么飘。阿朵秋子，你想错了，走得太累了。明天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好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明天是空白的。秋子明天……？

　　〖稍停。〖阿朵下。〖福山上。

　　福山明天肯定是要天亮的。天一亮，什么都清楚了。……咱们家小商桥和南边的孟庙已经

　　连成一个新城了，有十几二十万人口。就这一两年，东边的大新店也要并过来，咱也就是大城市啦！守着京广线不说，就是平顶山煤矿的煤和煤的副产品都得从咱们这里转。这发展就够大的吧！够重要的吧！重要的是咱们那儿是刚刚起步，刚发展。发展，就要规划。规划就要盖大楼。盖了大楼就要装修，装修这点儿活儿，我十几年摸爬滚打练了不少。防潮、隔音、采光……多了。现在讲究的是绿色材料，俺中，无公害无污染，俺中。重要得是得有审查美学，讲究亮丽的欧陆风景线。北京这块地方练人啊！再说了，我要是回去了，我哥还在北京。有什么新材料，我是第一个知道。到时候如果需要什么特殊材料配件，一个电话，一份电传真，就搞定了！咱们也来个与时俱进。我不怕累，就怕累得没主意。我不在乎给人打工，更在乎给自己打工！北京好不好？真太好了。可我连北京都修建了，还不能把咱家也修成个小北京？……不过问题也很严重。别看新城市，咱们那儿两千年来只出农民。我也就是个高小毕业。怪不得毛主席说："重要的是教育农民！"他们是谁都不明白，我要教他们都困难……耶……你不是高中生吗？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到咱们那儿重新发展。我们可以合作办个公司……哈哈……我说着玩儿……

　　〖福山下。

　　〖天放上。

　　天放秋子。秋子天放哥。

　　〖沉默少顷。

　　天放今天晚上看得见星星。……下了场雨，天都显得高多了……秋子，你还记得那颗星是什么星吗？秋子那是木星。天放对。木星。木星的质量是地球的300多倍，体积是地球的1300多倍。它能产生巨大的引力，把许许多多偏离轨道的小行星吸引到它的周围。这些小行星相互撞击，就像大浪淘沙一样，越来越少，剩下来的都是最大的小行星，都形成了自己的轨道，成了它的卫星，在它周围运转。而且，由于木星的巨大引力，散落在宇宙里的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机率，就从10万年一次，降低到1亿年一次。所以说，它保护着我们的地球。

　　〖张家伟出现在一旁。他正异常高兴地想要去找秋子，突然看见秋子和天放在一起，于是站在一边，静静地听。

　　秋子还有许多彗星和流星。天放它们有的成群结队，在宇宙中前行，无限地朝宇宙边缘飞去，却永远地没有尽头。有时候撞到了别的星球，自己就粉身碎骨，变成了冰，变成了气，变成了尘埃，飘在宇宙中……秋子有的也有自己的轨道，可是孤孤单单，在宇宙里不断飞行，却是在绕着圈，几十年，几百年以后又转了回去，只有在靠近太阳的时候，才能亮出慧尾。天放秋子，你知道那边那两颗星叫什么吗？秋子那是双子星。天放对，双子星……除了单个的行星，宇宙中更多的还有双子星，它们靠得很近。秋子但也有的双子星离得很远。只是它们亮度不同，让我们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天放再远也遥相呼应，吸引在一起。秋子可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儿。天放秋子！？秋子天放哥，宇宙有多大？天放什么？秋子宇宙有多大？天放宇宙没有边界。秋子没有边界是多大？天放(有点激动)宇宙形成了150亿年，可能是球形，可能是车胎行，宇宙"有限无边"。秋子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天放宇宙不断变大，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数不清，算不尽。秋子那么哪儿是中心？天放秋子，你听我说……秋子哪儿是中心？天放秋子！

　　〖稍停。

　　秋子宇宙真大，人真小。天放秋子，天上的星星虽然多，但都有自己的位置。宇宙因为大，所以能容下它们。从自己看去，每一颗星星都是中心。北京也一样。现在的中关村、金融街、上地工业园区、将来的奥林匹克公园、奥运村、CBD，还有其它等待开发，等待建设的北京在等待着你……秋子，人不小。人最大。人就是中心。你自己就是中心。

　　〖这时，张家伟慢慢地走了过来。

　　天放家伟……秋子家伟哥……张家伟秋子。秋子我……张家伟秋子……天放秋子。秋子我得好好想想。

　　〖秋子跑下。〖两人沉默不语。〖福海、利华上。

　　利华福海，你别说了，要不咱俩离吧！福山嫂子。利华……我知道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可是这些道理摆在我面前，我就怎么也不敢去信它，去看它。……福海，咱俩离吧。你还算年轻，再在北京找一个，找一个北京的，给你生个孩子，有个真正的家，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以后就再也不会孤独了。福山哥，嫂子，你不能这样。利华我……我……福山你去了美国，去美国人生地不熟，又不会英语，不认识那儿的人，听不懂那儿的话，成了哑巴，成了聋子，不是更孤独，更是一个人嘛？利华一个人。福山哥。

　　〖沉默。

　　利华只能这样了。谁叫我们没孩子……福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家……福海利华，说对不起的该是我和福山啊！……我还记得你在河南老家照顾我爹我妈的那段日子。那些年，我和福山刚来北京。你受的苦难道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身边没男人，还要撑起一个家。这里面是什么滋味难道我不晓得？……后来到了北京，总算是在一起了，可又要跟着我和福山到处搬……女人嫁了人，就该有个家……利华这又不是你的错。福海对。不是我的错。谁都没有错。可人受了苦，受了累，总应该有人记着、有人想着吧？按说咱积攒的钱已经够买房了，可我总想往大了弄，我想对得起我那称号，我总想弄到2008年，那个时候说不定奥运村有一个著名的建筑是我赵福海盖的。也许我太自私了，拖着你们和我一起折腾，搬来搬去。从你说要去美国，我就没打算拦你，我知道我拦不下你，就算是拦下来了，你心里也会不舒服。……利华，你去美国吧！两年三年我等你，四年五年我也等你。我答应你，一定在北京给你挣一个家……北京会给咱一个家的……现在你觉得北京不是家，等你到了美国，在那儿过了些年月，你就会觉得这里是家了……

　　〖两人下。〖马爷搀扶着奶奶上。

　　奶奶拆了，拆了……马爷拆了，拆了……

　　〖两位老人充满深情地看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院子。

　　奶奶拆了，拆了……马爷明儿就拆了。奶奶搬到楼房里，就再也回不来了。马爷哎呀，回来干嘛？不就拆吗？奶奶北京拆了多少老房子，盖了多少大高楼啊！马爷吉祥剧院拆了，盖了新东安。奶奶东单菜市场一溜儿往西全拆了，盖了个东方广场。马爷还有长安街，你再到上面去走走，早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奶奶大北窑那儿的"一机厂"也拆了，圈了个地叫什么？马爷CBD。奶奶动工了？马爷那儿还得拆。奶奶古观象台也拆了……马爷唉，没有，留着呢！那儿能拆吗？为了保护它，政府还拨款修缮呢。不光这些不拆，以前毁了的东西还要重建呢。奶奶我知道，北边的后门桥，南池子把口的菖蒲河，嘿，还有皇城根……从南边往北头，好几里地的红花绿草，拐个弯就到了锣鼓巷。马爷拆，拆。奶奶北京的街面是越拆越好了。马爷拆。奶奶再活六年，瞧瞧奥运，一辈子"值"。马爷你就不抱重孙了？再等两年，你就等着小小子在楼房里支溜支溜地乱窜，跑着跑着往你怀里钻吧！奶奶好，好，好。马爷(乐不可支地)……走，到那边看看。奶奶……水龙头拧紧了吗？马爷哎呀，又来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