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吉利
十三名女学生身着校服、由不同的通道进入教室,三名男老师开始了关于《三国》 的历史课程。这就是林奕华[微博]剧场版《三国》的开始。2006年,林奕华用《水浒传》开启了自己的“四大名著”系列。没有古装戏服,有的却是现代人的心结苦痛。与讨论“男人之罪”的 《水浒传》 和“生活之难”的《西游记》一样,《三国》也借了古典名著的身体,还了一个现代社会的魂。8月29日起在北京保利剧院,上课。
找到问号就找到了答案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戏剧与现代人的关系。”在巾帼无双版《三国》中,导演林奕华动用了《贾宝玉》中饰演“十二金钗”的十三位女演员,去演绎这个原本只有男人的故事。“在现代社会,女性扮演的角色,与十年前、十五年前有很多不同”,林奕华说,“这就是我为《三国》寻找到的切入点。”
在剧本创意阶段,林奕华和主创团队在台北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研读《三国演义》。这本写满了帷幄谋略和英雄情长的书,一度让团队成员不知如何接近。
“一开始,我觉得自己进入不了那些男人情谊。”编剧黄咏诗与林奕华合作了《贾宝玉》,从“十二金钗”猛然转入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故事,她一时感到有些无从入手。“后来,我慢慢发现,男人的关系也像女人的感情,也有嫉妒和恨。”
于是,黄咏诗挑选了书中的十二个经典段落,以十二堂课的形式展开。男老师在前面开讲,而女学生则进入历史角色,展开咏叹调式的心灵独白。渐渐的,教室和课程越来越远,而《三国》的历史和人物却越来越近。
“每个人物都有他的性格。”诸葛亮无奈、周瑜嫉妒,而曹操困于头痛。与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相比,在原书里,黄咏诗原本最不喜欢汉献帝。“因为他是一个很被动的人,一生只做过一件主动的事情,还注定要失败。”但在编剧过程中,黄咏诗慢慢体会到这个皇帝的可怜,“衣带诏”成为最后一段放入剧本的戏。
“汉献帝这个人物有点像今天的男人”,林奕华说,“他有男人的身体,但很多时候无法发挥男人的作用。”与汉献帝相对,十三名女学生则多少带有当今社会女性的影子。“与这些女孩相比,剧中的三个男老师反而显得更女性化,在上课的过程中,他们不断告诉这些女生,不要害怕脆弱,不要害怕感受和过程。他们教授的这些理念都是原本被人们认定属于女性的特质。而女性今天反而要去学习这些特质,这是不是代表一种失败?”
虽然抛出这个问题,林奕华却并没有在剧中准备答案。“做《三国》并不是想给大家答案,而是想给大家问号。”在林奕华看来,有的时候,找到了问号,心中就已然有了答案。“就像《三国演义》里男人的羡慕嫉妒恨,为什么羡慕嫉妒恨?因为不快乐。为何不快乐?因为他想成为别人。为何要成为别人?因为别人有的,他也想要。为什么他也想要?因为他不想要过程只想要结果。为什么?因为他怕失败,他怕成长。为什么?因为成长就是成为自己,没有保证的过程。”
失败比成功更有趣
在刚开始创作剧本时,黄咏诗就问林奕华:可不可以把《三国》写成喜剧?“导演说可以,我铭记于心。但要写人物的笑,必须先找到人物的痛和悲。”
“衣带诏”里,短发白衬衣的女学生跪坐在桌上,泪流满面地替汉献帝质问所谓的“皇帝命”。这是汉献帝的悲。“斩华佗”里,曹操因为害怕别人不爱自己,于是宁可自己先不爱任何人。林奕华和黄咏诗将华佗设计成曹操的另一个人格。曹操的头痛,是他对自己内心的恐惧。
灰色的舞台上只剩一张桌子,桌面上匍匐着身穿白衣的华佗,而黑衣的曹操站在左边。孤零零的灯光将桌面照亮,牢牢定格在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双手上。为展现曹操的内心角力,动作设计伍宇烈特别以“扳手腕”的方式进行呈现。害怕输掉比拼的曹操,用身体和左手,死死抓住桌子。“到最后他也不肯放手,他的固执让他变成化石。”
在《三国》里,林奕华不仅展现人物的痛与悲,也讨论了爱恨和义气。如何使这些抽象的名词变得生动起来,是整个《三国》团队面临的共同难题。“桃园三结义”中,男老师带着女学生探讨什么叫“义气”。音乐设计陈建骐为这一段情景配上了颇为浪漫的钢琴旋律,因为在他眼里“桃园三结义就是男人的浪漫”。在舞台后方的桌面上,一枚网球在两人手里来来回回传递,接收之间,象征着朋友的相互帮助,就是义气。
网球是伍宇烈为全剧加入的贯穿整场的信物。“三顾茅庐”里,刘备终于找到诸葛亮。后者被刘备光复汉室的决心感动,不仅答应相助,更发表了一番切实的计划。在长达五分钟的独白之后,诸葛亮从西裤口袋中掏出一枚网球,作为路线计划图献给刘备。早已在长篇大论中昏睡过去的刘备,此刻猛然惊醒,慌乱之中直接将网球推开。
将近尾声的“白帝城托孤”中,刘备对诸葛亮的猜忌越发强烈。察觉到了的诸葛亮于是再度将网球掏出,摆在桌面上。刘备却满不在乎,自顾自说完话,一脚将球踢开。“所以诸葛亮的真心,刘备从来都没有收下。”在林奕华看来,“缺少知音”就是诸葛亮的痛。
随着十二堂历史课的进行,学生一个个退出,只剩下可以自绝于爱和痛的司马懿留到最后,孤独地迎接毕业礼。和小说《三国演义》一样,舞台剧《三国》中,最终的成功者要算是司马懿。但林奕华却觉得失败远比成功有趣,于是他将“What is success?(什么是成功)”定为舞台剧《三国》的副标题。
“我们借《三国》来问什么是成功,是因为在历史上,很多人付出过、贡献过,我们记得他,却往往不是因为他的成功,而是因为他的失败。那些失败中,我们看到牺牲,看到他们的性格与命运,也是在这些牺牲里面看到前赴后继,看到因循与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