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精品剧目邀请展是北京3月最受关注的戏剧盛事,其中英国戏剧电影《弗兰肯斯坦的灵与肉》也成了首都剧场电影“处子秀”,该剧是英国伦敦国家剧院巨制,由奥斯卡金像奖导演丹尼-博伊尔执导,两位主演是“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和约翰尼-李-米勒。
《弗兰肯斯坦》中康伯巴奇与米勒面对的是同一剧目、同一人物、同一导演、同一舞台,连每句台词和具体调度都毫无差别。对于两位自我要求极高的演员来说,这真是一场无路可退的短兵相接。
看点一:互换角色 最狠飚戏
该剧最值得一提的看点就是康伯巴奇与米勒两位主演每天演出都会互换角色,轮流饰演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和他所创造的怪物,精彩的演出使两人同时获得英国戏剧最高奖——劳伦斯-奥利弗奖最佳男演员奖。此次放映也是国内第一次连映两个版本。
康伯巴奇与米勒在英剧《神探夏洛克》和美剧《基本演绎法》中都饰演了一个当代福尔摩斯,他们也因此有了“卷福”“米福”的昵称,成为欧美剧迷们热追和比较的对象。两位演员如何成为明星的不同经历,也是剧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康伯巴奇科班出身,但1999年从伦敦音乐戏剧学院硕士毕业后,长期接不到好角色,为了维持生活,甚至需要去餐馆打工。直到2004年,才因电视剧《霍金的故事》受到关注,得以将戏剧演出从摄政公园露天剧场转到更好的地方。他曾调侃这是因为自己名字太长不好记,加之听起来“像在浴缸里放屁”。
米勒则少年辍学,当过搬运工、接待员,但他爷爷伯纳德-李是邦德电影最早的M博士,其父亲也是演员、BBC舞台监督,出身表演世家的米勒7岁已立志要做演员,10岁获得BBC剧集角色,而且“表现得像专业演员那样”。随着电影《猜火车》1996年上映,他饰演的sickboy成为了迷途一代的象征之一。
康伯巴奇和米勒的福尔摩斯同样地智慧、骄傲,古怪而富有魅力,剧迷孜孜不倦地发掘两人的任何相似或不同,关于他们的拼图、混剪视频层出不穷。
舞台剧《弗兰肯斯坦》无疑更为过瘾。电视剧相同的只是经典的外壳,而《弗兰肯斯坦》中康伯巴奇与米勒面对的是同一剧目、同一人物、同一导演、同一舞台,连每句台词和具体调度都毫无差别。对于两位自我要求极高的演员来说,这真是一场无路可退的短兵相接。
该剧上演后,挑剔的英国媒体评论两个版本“都好得如同一场盛宴”、“绝不令人失望”。的确,纵观两场互换角色的演出,两个演员的表演都饱满、细腻、充满想象力,同时又不失个人风格。
在怪物这个角色中,两位演员在第一次吃食物被锅烫,与盲老人做朋友,被伤害后报复,与科学家辩论等多处表演,经特写镜头检验,都值得打满分。不同之处是康伯巴奇凸显了人工生命的怪异感,哪怕静止时,也令人恐惧不安。米勒则带有原始的纯真,即使他放火、杀人、强奸,壮硕的肉身仍显示出对人世温暖的向往。林中盲老人在教怪物读书识字时,曾谈起原罪的“生而有”与“社会中来”,其实这也是两个演员给观众的不同感受。例如怪物出生,一个由尸块拼接成的肉体获得生命后,尝试站立行走,看到太阳鸟群,感受雨水泥土。两个演员都极为细致,不同的是康伯巴奇四肢抽搐,内心惊怕,因群鸟扑打翅膀的声音哭喊。米勒则目光欢喜,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甚至在草地上摩擦身体,享受未识的快感。在奸杀伊丽莎白这场戏中,康伯巴奇的背影像一只交配的动物,当他喊出“我也是一个男人!”是对进入人类世界的宣告。米勒的表演更接近征服和欲望,他的呼喊是自我认可。
如果一定要决出胜负,康伯巴奇的优势在于他更了解舞台剧,台词节奏和肢体运用等表演技术更符合舞台的要求。最突出的是怪物梦到自己有了伴侣,女怪物同样由尸骸拼接,但身材姣好,在神秘意境的灯光音乐中轻舞,恐怖又诱惑。康伯巴奇也有一段舞蹈般的表演,让整个剧场都感受到了怪物的渴望。
但这种优势在角色互换后,却成了接近人物内心的障碍。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埋首不容于世的研究,他是孤僻怪异、不近人情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在等了他6年之后献上初吻,并主动把弗兰肯斯坦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康伯巴奇从犹豫到回应再到主动,表演得的确细致,但米勒的笨拙、无动于衷却更令观众信服。再如,弗兰肯斯坦和怪物定下契约,到苏格兰制造女怪物,但最终毁约。毁约之夜他精神恍惚,在幻觉中和死去的弟弟对话,康伯巴奇轻松幽默,好像两人在日内瓦的湖边散步闲聊,顿觉跳戏。米勒则粗粝、暴躁,和荒岛的雷电狂风浑然一体。
康伯巴奇和米勒的对手戏也可圈可点。在抛弃、寻找、请求、仇恨之后,怪物最终把弗兰肯斯坦抱在怀里,痛哭道“我只想得到你的爱”,可能是因为都演过对方的角色,因此从头至尾表现出少见的理解和默契,真是行云流水,火花四溅。
两个演员轮换演出,是导演博伊尔的创意。他将剧名确定为《弗兰肯斯坦的灵与肉》,认为科学家与怪物实际是一对镜像,怪物那令人恐惧的丑陋肉体,正是弗兰肯斯坦扭曲灵魂的直接象征。就像怪物在奸杀弗兰肯斯坦新婚妻子之前说:“我学习成为人类,学会如何去破坏、去堕落、去羞辱。我在弗兰肯斯坦身上最新学到的、也是人类最重要的特点是——如何去撒谎。”博伊尔希望能跳出恐怖、谴责的传统主题,带给观众更多思考,同时也促成了难得一见的飚戏对决,一定会被记入戏剧史,成为经典。
看点二:明星裸演 赤诚相见
在首场戏中,怪物全身赤裸,只有胯间裹了一截白布,轮廓光勾勒出身形,无论是康伯巴奇的瘦削挺拔还是米勒的壮硕有力,都令全场女观众倒吸一口气。但比裸露肉体更值回票价的是演员的诚意——主动剥离名气、形象、身价,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出中,他们要容忍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是尸块拼缝的,要全场满脸血痂、头皮开裂,要匍匐在舞台的尘埃里变恶变丑,这样的态度比素人更素人,这是更为难得的心之裸演。
导演最初其实只想找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主演,没有奢望明星加盟,没想到米勒为获得角色主动从洛杉矶飞到伦敦试镜,并在见导演的第一面就给出好几个表演方案。康伯巴奇来试镜时,一进门就扑到地上爬来爬去,还问导演用不用现在就脱衣服,导演赶紧说“别!我们没潜规则。”两位演员在排练时因为反复练习导致抽筋、淤青、拉伤甚至脱臼。
除了两位主演以外,剧中科学家未婚妻伊丽莎白的扮演是英国黑人女演员娜奥米-哈里斯,她为观众所熟知的角色大多性感神秘,如《迈阿密风云》的女刑警、《加勒比海盗》的女巫、《007》的邦女郎,但在《弗兰肯斯坦》中,她以黑皮肤挑战原著中“小龙女”一般的伊丽莎白,也敢于用心“裸演”,表演清新自然,呈现出毫无压力的舞台状态,非常值得肯定。
看点三:舞台电影 戏剧新玩法
该剧导演丹尼-博伊尔(Danny Boyle)因执导电影《猜火车》、《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和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而为中国观众所熟知,《弗兰肯斯坦》是他重新出发之作。戏剧电影佳作不少,2013年大热的《悲惨世界》就是向音乐剧致敬之作。但《弗兰肯斯坦》的特别之处在于导演丹尼-博伊尔是舞台版和电影版共同的导演,该电影更像一部舞台艺术纪录片,最大程度地展现了演出精妙。这一形式也是英国伦敦国家剧院于2009年6月推出的一个项目,名为“英国伦敦国家剧院现场”(National Theatre Live),缩写即NT Live,旨在将英国戏剧界最杰出的舞台剧现场在世界各地的电影院播出。此前NT Live已经直播了拉辛名剧《费德尔》和莎士比亚名剧《皆大欢喜》,范围涵盖全球约700家影院。
NT Live的中国首秀让观众看到带有400名现场观众拍摄的高清舞台演出,连换场、出场甚至检场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但6台摄像机,经过精巧的设计,使舞台剧在大银幕上呈现得另有风味。
丹尼-博伊尔在电影技术服务于戏剧表演的前提下,并不局限于记录舞台,而是运用电影艺术中的镜头、景别,带给观众一个和剧院中不一样的《弗兰肯斯坦》。例如舞台上方高悬着数百只烛光一样的灯,绵延至天幕。博伊尔多次运用镜头的运动,使观众对此印象深刻,而剧院中只能看到平面的舞台。在林中小屋的戏中,博伊尔采用一个纵深感很强的景别,带给观众广阔的视角,使观众不由自主地产生担忧和恐惧。
博伊尔还赋予全剧一种古典诗剧的风格。这对于已经被恐怖惊悚电影玩坏了的“科学怪人”题材,是新尝试,也是对小说原著人文内涵的回溯。
剧中多处引用弥尔顿《致夜莺》《失乐园》、普鲁塔克《名人传》、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等诗篇和名著,并大多由怪物来吟诵。怪物与科学家相遇时,他引用了《失乐园》中的诗句,说道:“那失位的大天使说——难道这就是我们用天堂换来的地盘? 换来的就是这片土地,这个疆域?天上的光明只换得这可悲的幽冥?”怪物自己的台词也非常具有诗意,例如他这样表述自己的爱意:“我的肺像一团火烧得疼痛,身体因此也在沸腾。”“我会给她穿上蕾丝和天鹅绒,把珍珠和丝绸披在她的身上。在尚有我们的伊甸园中,我是亚当,她是夏娃。”
当形容可怖的怪物说出如此富有感染力的台词,所有的观众都感受到导演对于怪物这个形象给予了最大的悲悯和关切,同时也彰显了演员极为优秀的台词功底。
看点四:雪莱娇妻之作 20岁成科幻之母
《弗兰肯斯坦》的作者颇具传奇色彩,她是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第二任妻子玛丽-雪莱,她出身良好,容貌秀美,富有才情,不到20岁便经诗人拜伦提议写下了该书,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世界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而她自己也会被称为科幻小说之母。
玛丽-雪莱的父母同是政界名人,但她出生后10天母亲就因产后感染而去世,这使得玛丽一直抱有“自己害死了母亲”的想法。玛丽从小和继母、异母兄弟一起生活,很不愉快,未满18岁的她与雪莱相遇后,不顾对方已有妻室和双方家庭的反对,执意相约私奔。雪莱的原配自杀去世后,两人终于正式结婚。然而玛丽婚后却接连丧失了三个孩子,雪莱不久也病逝了。
玛丽-雪莱写《弗兰肯斯坦》时,一直在经历连续的怀孕和流产,这让她肉体和精神都十分痛苦,同时也开始思考怀孕意味着什么,人类的终极归宿是什么?因此,这部小说具有深远的内涵与隐喻,饱含人文关怀,自1910年被拍成电影默片之后,不断地被多种艺术形式演绎,英语因这部作品添加了一个新单词Frankenstein,意为“一个最终毁了它的创造者的东西”。(闫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