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之前这样的事多吗？
张：几乎投资艺谋的每一部电影都会遭遇到意外的打击。这个只有我和艺谋心里明白，当时要是都拍下来的话，将会是非常生动的拍摄纪实。
记：那您应该考虑出本回忆录啊。
张：回忆录就歇了吧，我也不打算给自己写书，我讨厌写书。“名气”这东西都是虚的，没用，有什么用啊？顶多就落一不合理待遇，就是你不认识人家，人家认识你。对我来说，虚名没用，但因为很多人对于我和张艺谋，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九，有一天我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张艺谋这十年来的电影是怎么拍摄的，怎么完成的，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这里面不为人知的事都是我亲身经历的，我们是怎么在最危急最困难的时候，怎么去挽救一部电影的。说实话，尤其是张艺谋以前拍的那些文艺片，太树大招风，嫉妒他和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给他下绊想绊倒他的人也太多，所以我觉得这哥们一步一趔趄地走过来，真是不容易，没折在半道，就是成功了。像《十面埋伏》那种状况，如果换其他导演遇到这种状况，我敢说一定拍不成了。因为那种突然打击和困难是不可想象的，可我们还是咬着牙，哪怕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尽200%的努力去完成，我们完成了在张艺谋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记：您觉得跟张艺谋合作需要具备什么素质？
张：作为张艺谋的制片人，第一，你要有人品，不能唯利是图，不能见利忘义，你只要沾一样，他不会跟你合作第二次，第二是实力，第三是智慧，第四是胆量，这四样缺一不可，缺一样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将来我会就人品、实力、智慧和胆量这四样，每一样举两个以上的实例说出来给大家听，（记：现在能说吗？）现在还说还不是时候。所以艺谋这次竞选奥运会总导演成功，我真的感到很欣慰，我也可以歇一歇了。艺谋这回算是大功告成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导演，能够获此殊荣，真是千载难逢啊，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记：可这几年在中国张艺谋一直是一枝独秀，这并不是正常的情况。
张：是很不正常。因为一个国家的电影是需要由很多优秀的导演来繁荣这个市场的。我举一个最能说明问题的例子，就是中国这么多说相声的，忙活了这么多年，说到相声都没人听啦，最后出来个郭德纲把相声拯救了。为什么会是郭德纲？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你是不是真的勤奋了？艺谋有句名言：我不敢说我是中国最好的导演，但我敢说我是中国最勤奋的导演。你是不是每天想的都是电影，是不是一心一意把所有智慧都用在电影上了？假如你只用了1/10，把9/10都用在沽名钓誉去了，不成功是必然的。
记：现在看来，张艺谋与张伟平缺一不可。张艺谋在拍完《满城尽带黄金甲》后，将全心投入到奥运会的工作中去，那么这期间你干什么呢，会投资别的电影？
张：艺谋当总导演的消息一传出，很多国内外的大公司都来找过我，说这回我们有机会和新画面合作了吧，咱们一块儿干，我说，我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也该歇歇了吧。投资电影可以说真让我精疲力尽了，我最后都不为名和利了，真为了赚钱我就不拍电影了，干房地产多省事啊，赚得钱要比干电影多得多，风险还小。当年投拍《有话好好说》的2600万，都可以启动两个大的房地产项目。
■圈子里有句话，叫“先把投资人的腿拉进一条来”
■这个圈子里的人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他们怎么评价我，实在是太不重要了
记：在你看来，现在中国有没有具备商业潜力的电影导演？
张：现在我还没看出来，但不排除在艺谋之后，会产生更好的商业电影导演，他必须不仅能在全运会上拿冠军，还能在奥运会上拿名次，像刘翔和姚明那样，你的电影能在国内拿票房，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关键是能在国际和北美市场上拿票房，这个才是拯救中国电影的出路。像小刚的片子就只限制在国内，而且只限制在北方地区，在广东和上海都不会特别好，到香港人家有周星驰，而小刚的片子跟周星驰的片子还比不了，周星驰厉害在于他在北美地区也可以拿票房。多几个张艺谋和周星驰，中国电影就有希望了。
记：现在有很多影片经常在拍摄过程中出现超支的问题，而且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对这种情况，圈子里有两种声音：第一认为是导演不专业，第二也有人认为投资人也不专业，如果他专业的话，就可以控制导演，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什么叫专业啊？投资人不可能给一个2千万预算的电影准备1个亿在那儿搁着，这不现实吧？一部2千万预算的电影，每一部分的花费都是清清楚楚，哪有你到那儿一拍，把预算从2千万拍到4千万了的？圈子里有句话，叫“先把投资人的腿拉进一条来”，就是说本来是一个2千万预算的电影，他为了迷惑你先把预算做成1千万的，然后到拍摄中途说钱不够了，那你还继不继续往里投钱，不投的话那1千万可就打水瓢了。你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投，这种情况屡屡发生，主要是因为导演的不专业和不负责任。
记：有些导演不对投资人负责，只顾声色犬马了。
张：我们有的导演，电影还没拍呢，先拿着投资人的钱买房买车去了，这在圈里的行话叫“切蛋糕”。你说他们的电影能拍好吗？！能货真价实吗！？不知道有多少电影，上映后制片人就彻底歇了，导演却成富翁了，由宿舍改住别墅了，由“打车”改开“大吉普”了。这不是玩笑，这都是事实。好莱坞的电影人有一点很好，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半斤八两，知道自己的电影对观众有多大影响力，知道我这电影得有多少观众，能带动多少票房，李连杰曾经就特感慨的对我说过：“在好莱坞打拼靠的就是实力，这个实力说白了，就是观众和票房，要是你演的一部电影赚钱了，马上就有很多人拿着钱来找你，但如果一部电影赔了钱，你的片酬马上就会一落千丈，就这么实际。咱们的导演和明星是让媒体一忽悠都是大腕，老百姓全知道，但又有几个老百姓上电影院给你捧场呢？！
记：假如这种导演遇上了你，刚才说的情况还会发生吗？
张：我遇到了他们啊，也没办法，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给我不了解的人投资的真正原因。我可以控制预算，但我控制不了他花钱，现在大家之间都没有行业信任。我信任的就是人，“科技都以人为本”您只要把人看透了，这事就搞定了，你了解信任一个人，直接地说，知道他不会故意坑你，你才会放心地跟他合作。如果没有信任，再怎么看剧本和账本还有什么意义吗？账本都是导演带着制片主任做出来的，你能看明白吗？你弄一审计公司去核帐，导演心里能舒坦吗，他心里不舒坦，这电影还能拍吗？你盯着他跟盯贼似的，大家互相都防着，这电影好不了。
记：大家都知道你在电影圈里影响力很大，但你却一直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是最不合群的一个人，像是圈子里的圈外人，为什么？
张：我觉得我本身就不是这个圈里的人，因为这个圈子的氛围我不适应。你会发现艺谋也很少出现在圈子里，包括各种聚会、颁奖典礼什么的，我们都不参与，我每年也就去一次华表奖，其它邀请我当评委的、或去领奖的、还有请我去颁奖的事情我都一律婉言谢绝。这真不是我清高，我是真的对这些事情没兴趣，我就是觉得和这些事情比起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需要我去花费时间。可能圈里人会认为我们是另类，但说实话我就是不喜欢和圈里人凑热闹，我可以说这圈子里90%的人没有见过我本人，我跟他们也不认识，都是通过媒体来了解他们，我不喜欢扎堆，因为这对于我的工作和生活不能带来乐趣和帮助，还觉得挺耽误时间。
至于娱乐圈里的人怎么评价我怎么说我，我都不在乎，因为这太不重要了，我有我自己的朋友圈子，我非常看重这个圈子。它几乎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因为这些朋友都是我十几年、二十几年心血的结晶。除了艺谋以外，他们没有一个是娱乐圈的，我非常看重他们怎样评价我，假如有一天他们认为我变得惟利是图了、忘恩负义了，将是我最大的耻辱，我的信念是让这些铁哥们一辈子都不会失望。至于电影圈里的人怎样评价我、议论我，在我看来，实在是太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就不重要了！
记：谢谢你接受《影响》采访，作为第一期“影响人物”，你对有志投身中国电影投资事业的人，能提出什么忠告吗？
张：中国电影非常需要那些有志的投资人，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就不会有中国电影，除了资金以外，他们还要具备与导演合作上的专业性，具备对一部影片的判断和宣传营销方式，他不应该只是一个对电影投资的人，而应该具备多方面的才能，能够把握对整部电影的走向，最需要注意的是，这部电影完成之后，能否吸引国内外的观众，如何去吸引国内外的观众，这是他们最应该花脑筋去思考的问题。同时我也希望中国能够涌现出像张艺谋这样心里装着观众的导演，只有这样的人越多，中国电影才会越有希望。另外，希望你们杂志能为中国电影多说点真话，“影响”的名字很好，咱们得对得起这两个字。《影响》供稿 达马/文 左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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