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青:华夏文化观影心理描述(3)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11日19:07  新浪娱乐

  第五节  情感方式

  情感方式是中国观众观影叫第四要素。与前三种要素的内在矛盾一致的,情感方式也呈二元性,一是传统的"温柔敦厚”“以理节情",一是现代的喜怒哀乐,淋漓宣世。传统的情感方式可以溯摞到中国最早的社会组织形式:

  华夏民族以农立国,以水为生,以个体农户的家庭经济为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而个体农户若想五谷丰盏,必须仰赖水和灌溉,而兴修水利又仰赖宗族的集体力量,所以中国人要聚族而居,构成以血缘纽带为联系的社会组织。这种组织既有血缘之亲,又有尊卑贵贱、长幼男女之序,所以既讲血缘亲情,又讲理性秩序,因而情理合一成为必然。我们常常听到人们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说"入情入理","合情合理","通情达理",这一切都说明着理性秩序与情感的天然联系。然而二者又有相互矛盾的一面,理(理智、理性)来源于伦理秩序,而伦理秩序的表现就是"礼"。对于个体来说,礼是外在的形式,情是内在的七情六欲。为保证统一秩序的稳固和谐,社会必须用礼来约束情感。所以《礼记·乐记》和苟子的《乐论》都说z"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致乐以治心","治礼以治躬"。乐既然追求的是社会秩序、人体身心与宇宙万物的互相联系、和谐共存,乐的形式则应是直而不倔、曲而不屈、逝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匿、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这就是所谓的"乐从和"亦即"温柔敦厚咐音乐情感形式。华夏美学排斥了各种过份强烈的哀伤、愤怒、忧愁、欢悦和种种反理性的情欲展现,昭君出塞之瑟琶是怨非怒,文姬归汉之胡筋是怨非怒,屈原叩问苍天是怨非怒,杜甫多病登台是怨非怒,久而久之,怨而不怒成为一种情感形式和成为一种审美精神和审美态度。这种美学观念积淀了部分中国观众的JU理深层,使他们非常敬重以礼节情的电影故事主人公,赞成影片编导为正面主人公设计此种情感方式。在中国电影史各个时期的受观众欢迎的电影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找到以理节情、坐怀不乱的正面主人公。诸如《小城之春》里的章志'忱,《家》中的第新,《野JK春风斗古城》里的杨晓冬,《少林寺》中的觉远和尚,《龙年警官》中的傅冬……他们面对女性的热烈追求、终身相许都能冷静处置,以理性的态度克制自己,唯其如此,观众才对他们的人格仰慕敬重,对他们的行动认同关注。

  这类观众同样喜欢部分中国电影里温柔敦厚的情感形式,这种电影既没有象卓别林的喜剧电影那样让人大笑极乐,也不象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那样让人悲痛欲绝;也不象美国电影《魔鬼司令》那样惊险紧张得让人难以喘息,更不象日本电影《生死恋》那样爱之极顶,超越生死。这类中国电影总是悲喜交织,徐缓有致,刚柔相济;笑不至极,悲不欲绝,惊不吓人,哀不生怒。

  另一部分观众较少受传统的影响,喜欢影视叙事作品情感强烈,震撼人心,喜欢敢爱敢恨,大爱大恨的叙事主人公,喜欢影片把情绪推向极端,喜欢情感宣世的淋漓尽致。希望自己看悲剧片时悲痛欲绝,希望自己看喜剧片时乐上云天,希望自己看恐怖片时魂飞魄散,希望自己看惊险片时提心吊胆,希望自己看苦难片时痛哭流涕,希望自己看武打片时咬牙切齿。他们讨厌影片的情感节奏四平八稳,他们不愿主人公淡油平静,更不能忍耐主人公对情感的节制约束,他们在观赏各类影片过程中也确实不吝惜眼泪、笑声、掌声、叫声,他们绝对与影片的情感起伏相呼应,放纵地借影像宣泄自己的情绪。这类观众以生机蓬勃的青少年为多。他们的情感方式与中老年观众的情感方式一起,作为不同层面组成中国观众观赏电影的情感方式。

  第六节 怜悯仁爱

  中国电影创作与观赏有一对独特的现象,这就是:影片煽情,观众流泪。近年来中国观众最大的一次哭泣流泪是因为观赏?妈再爱我一胁,接着就是为看《焦裕禄M周恩来》泣不成用。回顾观众为之流泪的影片,不是好人受苦,就是善人蒙难。《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女主人公被迫离夫,被迫离子,为了脐妻之人,所亲之子,牺牲自我,受尽苦难。《童年在瑞金》里的农村少女酷爱念书,可家贫无力供养她上学,于是她一边打柴割草,~

  边背着幼小的弟妹上学念书,可父亲还要中断她的学业,将她姆人,用来抵债,少女执意不从,为了断绝她上学的念头,父亲将她的书包投入火中,少女当场失常致疯,《高山下的花环》里的老大娘,当年送夫参军,夫战死疆场,如今送子保国,子又流尽热血,老人夫、子俱失,心如刀绞却默然无泪((人到中年》里的女医生陆文婷经年累月,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手术台上,二十年来,她贡献了青春,累坏了身体,可到头来,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儿子参加学校运动会,向她要自球鞋,她却无钱购买,儿子不得已用粉笔涂抹旧的蓝色布鞋代之,孩子说肚饿想吃饭,她刚做完手术,身困体乏,于是对儿子发了脾气;儿子哭了,抹抹眼泪,拿起一角钱,买了两只烧饼,留一只给妈妈,自己悄悄离去;至于影片中的周总理,呕心切血,辛劳一生,却被四人帮、被病魔折磨得形容枯楠,即将离世;焦裕禄为百姓鞠躬尽瘁、操尽心血,却患肝癌撞然长逝。这类故事、人物、情节、细节无不催人泪下,中国观众对这类影片热泪长洒,百看不厌。

  中国观众怜悯受苦受难者,有着悠久的心塑传统,有着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原因。原因之一是中华民族多少年来遭受封建压迫和外族侵略,水深火热。建国以后,人民翻身作主,揭眉吐气,但历次极左政治运动、十年浩劫,林彪、四人帮的法西斯迫害又使无数人蒙受不白之冤。昔日的经济冒进(大跃进运动)、学大蒙运动,破坏了经济规律和生态平衡,又使群众生活困苦,所以银幕人物的苦难,常常引起群众联想起自身的苦难,观众于是借银幕展呈的苦难顾影自怜、潜然泪下。从心理学角度看:由于观众向银幕的苦难主人公认同投射,那么对银幕主人公的怜悯也是一种自怜行为。

  中国观众怜悯苦难的第二个原因可以上溯到中国文化的仁爱传统。孔子、孟子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讲"仁"'其用意根据不同的语境虽有各自偏重的意义,但立足于血统亲情的仁爱孝佛是它的主要意义,也是我们仁学的一个重要支点。例如《论语·阳如中说:"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论语·泰{自》里说,"君子笃子亲,则民兴于仁。"《论语·学而》里说,"孝佛也者,其为人之本,软?",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这种仁爱既有人类学意义上的血缘骨肉亲情,又有社会学意义上的孝顺,敬老爱幼之爱。如果这种仁爱既植根于人类生殖繁衍的血缘亲情,又来源于社会秩序的和谐之需,那么便有人性的真实和深刻,因为它既有生理学意义上的生命动力,又有社会学意义上的理性自觉,所以仁众爱民成为孔孟学说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忧患众生苦难,成为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流派的共同心理内容。《礼记·儒行》说:"虽危,起居意信其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孟子看到黎民百姓缺衣少穿,"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咱于心底里生发出深深的悲哀。

  历代优秀的士大夫文人受此影响,都诚挚地关怀民众,真切地体察苦难,写了不少同情黎民百姓的著名诗篇。诸如屈原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名句;杜甫的"三吏三别"写尽黎民百姓的战乱之苦;白居易的《卖炭翁》,《新丰折臂翁》;柳捧元的《捕蛇者说》隐含着对下层百姓苦难的深切哀怜;李绅的"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世代传诵;王架的《七哀诗》、陆游的《农家叹》、关汉卿的《窦娥冤》都把对民生苦难的哀叹推向极至。明情的汤显祖、冯梦龙、蒲松龄、吴敬梓、曹雪芹等大文学家均在他们小说中描述了百姓的艰辛生活。这些大文人并非百姓,却能那么深刻地体察卖炭翁之苦,兵役之苦,儒役之苦,捐税之苦,农夫之苦,捕蛇者之苦,寒士之苦,他们如果不是以慈悲为怀,如果没有深广的仁爱之心,又怎能如此感人的哀民生之多艰呢?咱电影工作者继承了中国文化的仁爱传统,继承了屈原、杜甫、自居易等历代文学家体察民生苦难的传统,拍摄了不少同情青岛苦难的作品JM温光曲儿《一江春水向东流》、《二泉映月》、《枯木逢春》中国观众同样承袭了这种仁爱传统,设身处地认同苦难,将心比心地同情苦难,于是构成了“煽情—流泪”这一中国电影文化的重大特色。

  可以预见,华夏文化观影心理中包孕着的人道主义仁爱精神必将长久延续,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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