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令上写着‘这部片子经电影审查委员会审查，正式通过’，其下没有任何修改建议或意见，大家都说这是最牛的一个通过令了。”电话一端，田壮壮新片《小城之春》的制片人李小婉传递着这部影片的好消息，语气虽然没有喜极而泣的夸张，却有着喜极而泣的分量。顿了一下，李小婉又接着说：“这是田壮壮等了10年的一个通过令啊……”

　　16日的上午与下午，相同的地方不同的具体钟点，分别看了两位名导演的新片，内心评价天差地别。上午的那部尽管事前事后导演使劲给出创作阐述也对观影情绪无济于事，那些晃动的热闹影像只一味让人哭笑不得；下午的那部尽管自观影“迄今”已近三天时间之久，却仍然牵魂扯魄，清静的故事和只言片语竟让人剧烈地怀想与沉溺。下午的那一部，便是田壮壮复出之后，重拍费穆经典的《小城之春》。

　　片名闪过后一行字停在如干净夜空的银幕上—谨以此片献给中国电影的先驱们。当时的瞬间，头脑里面只有一个概念，认为只有纯粹的电影可以用来致敬。画面流出，小城喑哑的城墙垛子，卧在乍暖还寒的季节，上面站在风里的女人，面容削薄，但你仍能看见一丝妩媚在她身上踯躅，镜头痴望许久，随她踯躅行走，我们看见的小城，因为女人心中丛生的荒凉，竟湮没了鸡鸣犬吠……园子里的男人，身边是和他一样颓靡的旧物倾垣，男人恹恹地站站走走，连心事都有些包揽不住，见了女人回来，又气恼起自己要灌药汤的身体，把女人递过的药包掷到地上，女人捡还他，一转身药包又掷回地上，女人动了动眼皮，径自不顾走开了……

　　男人是戴礼言，女人是玉纹，他们的冷淡，延续多年，在这个午后重逢旧友章志忱的同时，各自化开……讲到这里不讲了，因为天底下的男女故事无非几种，不管影片结局如何，都不会有人吃惊。吃惊的是通篇的长镜头，没有一个让人不爱看。当然首先是摄影之美，搜寻的、窥望的、不惊不扰的、气韵流长的镜头，用的是恣肆而舒适的视角，移动或固定都给了画面一种叫做讲究的美。

　　讲究的不止摄影，还有台词，最后感觉到有关希望的那些表达，实在是让人避无可避，终至不堪。整部影片只有一句出现“希望”字眼的台词，但人物内心希望的—萌动、勃发、升腾、憧憬、蛰伏、惊蛰、疑惑、焦虑、冲动、茫然、颓废、失望、无望、绝望、寂灭、轮回，统统传递了出来，只有“实现”除外，于是斯情斯景下两男一女三个成年人的颓然分外清晰，也自此照见了观者的人生。

　　台词并非口吐莲花的那一种，但深入肺腑。病弱的礼言在妹妹生日那晚，由玉纹、志忱兴致正好的猜拳畅饮中黯然退出，立在一园子的草叶、寂静中潸然神伤，次日对着玉纹说：“我要养好身体，和你过有希望的生活。”这对夫妻，多年没有肌肤之亲，观者看待他们的寂静相守，只垂怜玉纹活力和青春的不值，一直想将她无论如何地往志忱的怀抱里送，可是看到这一刻，听礼言依旧微弱但坚持的话语，你不想添那个乱了，坐在座椅中，想大哭一场。是的，大哭一场，比起礼言的这句话来，现实中那些发狠的情爱，那些晃晃悠悠来到面前的家伙，不值一文。因为，比颓靡的病弱之人颓靡更甚的，是奢谈希望。难怪现代的你我，每天吃一个苹果、几勺蜂蜜和维生素，仍然觉得人生无望。

　　志忱没有得到玉纹，他没要，她最终也不要了。发乎情止乎礼，哀伤无尽，可终究松了一口气，希望寂灭间希望又起。志忱说：“今天天气好。”玉纹回：“今天外面有太阳。”志忱再回：“明天外面还会有太阳。”玉纹便迈出房门说：“明天见。”……清静的故事有骇人的力量，看片后的人出门，一时之间竟汇不进红尘。散漫心事留在了春天的小城。晨报记者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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