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非常劣势、弱势的文化边缘地位上,要真想建立起自己的精神世界,既需要狐狸的精明,更需要豹子的独行与凶猛。
我左盘右绕就想直奔陆川的采访命门逼出他的内心破绽。凭我以往的经验也屡试不爽常常会让被采访者缴械关门顾左右而言他。可谁知跟陆川交流越深他却大门洞开毫无保留,这就完全超出了我的采访限度,同时也让我感觉到他作为一名年轻导演的难以测量。
在当今已经快被媒体和信息全面接管的社会氛围之中,什么文学、理想、信仰,几乎都快被挤出视野之外,人人都拥有消息,但不一定真有知识;人人都拥有观点,却可能失去原则;谁谁都有本能,却并不一定会因此而有信念;身边使用频繁更高的词汇就是:投资—回报;在这种非常劣势、弱势的文化边缘地位上,要真想建立起自己的精神世界,既需要狐狸的精明,更需要豹子的独行与凶猛。所以我认为《可》就是这样一个“之外”的作品,同时也是它出现的意义。
我眼下正在细读一本美国影评人大卫.丹比写的《伟大的书》,他在其中这样感叹———也算是给《可》做了一个尴尬的注脚:“到了90年代初,……外国电影在好莱坞只剩下了影子而已,和60年代那段辉煌的时期相比,如今的外国电影就像是一股稀薄的烟气……好电影仍然有,但我们在60年代满怀信心地期待的所谓‘电影文化’———即电影作为一种生活、知识和艺术的方式———如今最多是一种幻想。如果说电影一直是商业和艺术之间的战场的话,商业无疑取得了胜利,只有一个傻瓜才会否认这一点。”这一次《可》公映,不就被另几部商业大片完全挤到了一边吗?我估计今后国产电影的前景,只会比现在更加严重,因此我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已经离开了可可西里的陆川,当他的电影再回到平原中的凡世人生当中,他还能在被分散着的、被遮蔽着的滚滚红尘当中,继续敏锐发现和捕捉到身边的种种可可西里因素吗?
陆川: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像有的导演会有计划,说我会在几年里拍怎样几部片子。这种完整计划我原来也有,可从《寻枪》到《可》,很多原有的内心谋划现在都被彻底打碎了,所以我不得不对自己做一个内心的全面调整。作为一个导演,当我被如此剧烈地感动过一次之后,肯定不希望自己的第三部片子会弱于前边的电影。我现在只敢庆幸的是,我眼下正在构想的下一部电影创作,已经感觉到了不亚于前两部戏的内心燃烧。从《寻枪》到《可》,这也算是一点经验之谈吧,我都是火先得从自己心里点着,然后才可能去带动别人。说到要拍城市电影,我恐怕还需要先忍一忍,因为经历使然,我感觉自己还并没有真正融入到身边这个大城市,总有一种不带我玩的边缘感。所以我还得从一个小镇讲一个关于我自己成长的故事。
好在它既减少了我在《寻枪》时的迷茫,也未必会像《可》这么压抑,但它在情感上的强烈浓度,已经被我自己完全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