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即将上映的李连杰最后一部武术电影《霍元甲》的武术指导,他曾经的作品包括《铁马骝》、《卧虎藏龙》、《黑客帝国》以及《功夫》,他被很多海外媒体尊称为“天下第一指”,但他自己却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大师,那个都是人家给你的,自己是没什么用处。”他,正是袁和平。
我做设计是需要看很多资料的
新京报:李连杰跟我们讲,你是一个特别迷恋武术的人,别的武指按照剧本来,你却可以自由发挥,这种似乎是用不完的创作欲望是从何而来呢?
袁和平:主要是自己对这个有兴趣,比如说拍一场戏,你打十个人,我脑子里不光是想你的动作,一定还要想那十个人的动作。每个人用哪个动作好,有没有高难度的动作在里面,放在画面里漂不漂亮。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我的灵感总能不断涌上来,其实就是兴趣,它一直在推动我,自己真是很喜欢想一些动作方面新奇花巧的东西出来,想一些有质感的动作,看打出来是不是有力啊,好看啊,一路打就一路设计过来了。
新京报:跟程小东、元奎、董玮这些拍动作戏的香港电影人聊的时候,大家都会提到一个困惑,就是做武指二十多年,能设计的动作似乎都已经设计过了,然后就会感觉有一点疲倦,但是大家说到你,却公认总会有新东西出来,这种灵感的源泉是什么?
袁和平:是我的职责所在啊,我要在这个行当里混饭吃,要挣钱啊。真的就是要挣钱这个目的一直推动自己。拍一部戏,我自己的心态就是尽我所能,拍点新鲜东西给观众看,要让别人看得舒服,很实在,很容易接受。每次做动作设计时,拿到剧本以后我都会自己想清楚,还会看很多资料,你用什么动作。当年李连杰一直想拍和太极有关的电影,但是没有人知道太极拳怎么拍,后来他问我,我说怎么不能,于是就合作了《太极张三丰》,我敢答应他,就是因为我一定知道太极的动作怎么分解,怎么拍出威力来。
新京报:中国武侠电影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风光了一段之后,就陷入了低谷,直到最近几年又在国际上重新崛起,在这个过程中,你所考虑的问题是什么呢?
袁和平:创新动作是每个武指始终考虑的事情,但是动作创新事关故事创新,故事不新,动作再新都是没有用的,举例说一个人物不懂武功,突然之间学到一个门派的武功,比如说太极,你突然间学会了太极,你肯定得做太极的动作,肯定不会打螳螂拳、八卦拳,那我们的设计就是由那些变化开始出来那些动作,然后那些动作怎么拍才会有力,你的对手用一些怎样的动作能配合到你太极的这个力量,就需要设计了,这些需要看很多资料的。前几年在好莱坞拍的《黑客帝国》,又是因为有全新的故事和人物,才有了相应的动作设计。
新京报:说到《黑客帝国》,我们从外电报道中也了解到基努·里维斯是完全不懂动作的,跟这样的演员合作和跟李连杰合作一定有不同的方式吧?
袁和平:我和演员合作有一个原则,就是从来不会跟他们争吵,每个演员都知道什么招式自己打得顺手打得好看,我设计的演员自身不一定顺手,所以演员对我的设计有意见,有他的理由,我一定接受,因为大家都是要让动作好看。李连杰跟我合作有20年,我们合作很有默契,这种默契不是因为他也会打,自己也可以设计动作,而是因为他很会动脑筋,每次他对我的设计提出的修改,我都十分认同。那基努·里维斯你就必须教他,得锤炼他,从一拳两拳开始,可能教李连杰一两天,他就得两三个月,所以压力会大一点。
《霍元甲》一拳一脚都是实打
新京报:你跟徐克、李安、周星驰、冯小刚这些华人著名导演都已经合作过,跟哪位导演合作最兴奋?
袁和平:每个导演都有每个导演不同的风格,不同的人都会给我火花,其实我是最喜欢跟新导演合作,他们年轻,但有理想、有潜质,跟他们聊天,我往往可以根据他们的构想创造一套拳法出来,那种感觉很兴奋,我很希望帮助新导演,如果你扶他一把,就可以把他带出来,我最喜欢新人的这些新想法了。
新京报:最近几年由你担任动作指导的电影《卧虎藏龙》、《黑客帝国》和《功夫》在动作场面中都大量运用了电脑特技,你怎么看待特效和传统动作的关系?
袁和平:我觉得传统动作是基础,一定要有这个基础在这里,再靠现在的技术将以前的基础发挥得更劲一点。人体极限不能完成的,如果我们能够用特技来帮助,就可能实现一些更完美更漂亮的动作,有时候不是说很高难度的东西,有时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可能运用一些特技的帮助,力量啊,看法方面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当然这些还是需要很扎实的功夫做基础的,不会完全依靠科技的,如果全部都靠它的话就变得不好看了,一定是动作要好看再加一些特技的帮助,这样子拍的功夫片层次可以提高一些。这是一个大趋势,也是我近些年努力研究的东西。
新京报:但是《霍元甲》却又是一部完全回归传统动作的武术电影,你觉得在这个电脑时代,观众还会喜欢这些硬桥硬马的动作吗?
袁和平:这部电影用的确实是传统武术,和当今盛行的好莱坞式的动作片完全不同,我们走的是返璞归真的路线,这也正是《霍元甲》的风格特点所在。我们放弃所有的特技,完全是扎扎实实地打,一拳一脚都是实打、都是真的,百分之百地去演示什么是武术,把所有被遗忘的关于什么是武术的概念,都在真实的一招一式中展现出来。
李连杰摔下的高台是我逼他上去的
新京报:李连杰反复强调这是他最后一部武术电影,你是怎么理解“武术”这个概念的?
袁和平:这个电影表述了李连杰很多内心的感受和成长的心路历程,包括武术是什么,为什么练武术等等他经常面对的问题,这一切都在电影里回答了。西方人,从李小龙的电影开始,就把功夫两个字摆在了代表武术的词汇上,但是我们中国人知道,“功夫”只是一个时间的概念。学习用了很多“功夫”,炒菜的“功夫”不错,“功夫”这两个字显然不能完全概括武术。武术是什么?我想我们就是要通过这部电影介绍出来。所以在这部电影里,我们讲到了武术精神,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止戈”。
新京报:《霍元甲》前期拍摄据说武戏的工作时间占了七成。其间发生不少意外,李连杰有一次更是从高台上掉下来,后来有媒体说是炒作,你能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袁和平:李连杰确实是摔下来的,因为当时在上面只有他没有吊威亚,我从摄影机看出去,发现人突然不见了,我以为是他蹲下去,后来一看才知道是摔下去了,于是马上跑出来看有没有摔伤啊,那一刻真是很紧张。但是老实说,我看到李连杰摔下去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他有没有受伤,而是如果他受了伤,这个戏该怎么继续拍。
新京报:高台比武那场戏我们看过以后都觉得是全片最精彩的,你认为呢?
袁和平:我跟李连杰聊天的时候,他说放在十年前是绝对不敢上到30尺的高台上拍打戏的,因为太危险了,而且那个爬上去的过程更是惊险,其实我们可以用绿幕做效果,但是实实在在永远比特技更有镜头感,我跟李连杰说你的要求越来越高嘛,所以不要用替身,也不要用特技。其实他是被我逼着爬上去的。
动作导演将来会越来越重要
新京报:这部戏最难设计的动作环节在哪里?
袁和平:每场戏都有每场戏的特点,要我说最难的设计其实是要在动作中体现出武德来,就是说打赢你不一定要打倒你。看过电影你们应该会发现,霍元甲的动作风格前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开始时候非常凌厉,招招凶狠暴戾,到了打大力士的时候变成了四两拨千斤,最后和日本人打,拳到最后有一个收式,要让观众在镜头里体会到霍元甲的这种力度的变化,设计起来是很难很难的。
新京报:很多海外媒体都尊称你是“天下第一指”,这个称号受用吗?
袁和平:“天下第一指”这个称号是人家说的,是给你一种压力,这种压力有多大呀!做大师的压力是很大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大师,那个都是人家给你的,你自己是没什么用处的,最主要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东西,做天下第三指最好了,别做天下第一指啦!我的心态来讲,我都不觉得自己是第一指的,我都是尽自己力量去做,我不会去想这些虚名的东西。
新京报:你和迪斯尼合作的电影《白雪公主》一直在筹备中,这次你自己也要做导演,能谈谈这部电影的相关情况吗?
袁和平:剧本还在积极的筹备中,什么时候能开机现在还不知道。和动作导演比起来,做导演更难一点,但是他可以控制到整个人物性格,整个故事情节发展,所以我会更喜欢做导演。
新京报:中国的动作电影经过这几年的风光最近有退潮的趋势,你觉得中国功夫电影在全球的这个热潮还能维持多久?
袁和平:一定还有很长很长时间,以后的动作电影会越来越靠动作导演,要靠脑子,一定要靠脑设计,动作个个都会,很多人会打很多各种各样的武术,打得很漂亮,但是他设计动作一定要靠脑。未来的动作电影的趋向呢,动作导演会越来越重要,你一定要用脑设计,每一场怎么打,人物性格是什么样,每一个层次你都一定要设计到,一定要靠脑来设计,很多人都打得很漂亮了,但是就是因为设计得不好,所以未来的中国电影,武术电影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只要能设计到新的东西出来就可以了。张文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