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潮论坛：宁浩×陆川 华语电影保卫战 实录(2)
【关于情感】
宁浩：社会大环境给情感留的空间相对小
陆川：我一拍爱情，不就把自己暴露了？
主持人：影像这是你们共同这代人的特点，还有很奇特的现象，以前的作品基本上很少爱情线，《黄金大劫案》有比较大的爱情线。《南京南京》刘烨跟高圆圆(微博)有谈恋爱的，而且被砍掉了，为什么你们把作品里面把爱情放的很少，我比较好奇，年轻人拍电影更注重爱情一点。
宁浩：一部分跟年龄也有关系，我之前更像小男孩一样，喜欢那种打打闹闹的，我更了解男孩，对情感没有那么神秘，随着年龄增长对情感也有认识，这是比较自然的过程。我们今天生存的环境，现在中国这十几年，其实逐渐我们的主题，全社会的主题都是奔着搞建设，给情感留的空间相对80年代的时候确实留的少，没空儿谈感情，赶紧挣钱，赶紧干活搞建设，基本是这样一个情况。所以也跟这个大环境有关系。
主持人：跟您自己的个性或者是学历，阅历等等有没有关系？我觉得一个影人在选择题材的时候，多多少少在潜意识里面，会把一些重点放在爱情线上或者情感上面，可能看出一个影人是怎么样看待哪些重要，相对来说不太重要的，这个阶段可能你不是很想讲爱情故事。
陆川：我特别想拍关于爱情的电影，我这人比较重感情，但是我是不想把爱情放在片里，当佐料，如果拍起来的话，为爱情拍一个电影，像《寻枪》、《可可西里》、《南京南京》那时候觉得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讲，另外一方面，那个时候我感受到的爱情，我也会放在电影里面，但是可能都是那样的，而且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拍一个爱情电影，这点确实是真的，我对爱情一拍，我看法不就暴露了，你必须把自己全部放进去，《南京南京》里面有放了点点滴滴的爱情，唐先生和唐太太之间的爱情，也点点滴滴放了一些，其实我觉得拍电影是比较掏心掏肺的事儿，特别怕把自己拍进去，爱情片真拍的话，如果不掏心掏肺，不过一遍那种感觉，可能拍不出所有人的感情，你要想跟他们分享，碰撞，触动他们，真得把自己搁进去，那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事儿。
【关于好莱坞】
陆川：他们的语言确实很强大
宁浩：只有自强，是唯一的出路
主持人：这回三个月之间，你们这么多新生代里面集体，你们绕不过一个坎——好莱坞，你们觉得好莱坞最值得学的是哪儿？最不值得学的是哪一条？
陆川：我在学校的时候研究的就是好莱坞体制，十几年前的事儿，我论文写的是“体制中的作者”，我觉得好莱坞不是国内大多数影评人或者观众人想象的那个概念，好莱坞在成长的近一百年过程中间，汲取了全世界各个国家和各个地区的，各个时代的电影美学的浪潮的新鲜的和优质的养分，都被好莱坞吸取走了，而且直到今天，它还定期的去吸收各个地区的优秀导演，《哈利-波特》是各个国家的导演拍的，还有《蝙蝠侠》，凡是大卖的系列影片，会看到英国的，印度的，瑞典的，各种各样的导演，它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能够去自身造血，同时能够有很多体外循环的，很可怕的机构或者一个工业机器。我们学习好莱坞，大家有一种偏见，学习金钱，学习妥协等等其实不是。我想一个电影的工业能否有一种宽容的兼容的心态持续的一种态度，会决定他的命运，实际上好莱坞现在在各地给各个国家电影工业了，这是有它必然性，这是研究今年好莱坞转型期的时候，我注意到好莱坞有它自己的规律，而且自己传承下来的那套经典的语言，就像科波拉有像新浪潮的痕迹，学习了所有的东西，一代代好莱坞导演做到今天，他们的语言确实很强大，而且他们工业，整个链条里面也比较完善。
其实我们在四五六七这几个月份，我们这一批年轻人跟好莱坞同拍竞技的时候，确实要正视这个对手。
主持人：博采众长是好莱坞值得我们学习的特色，有没有哪些方面你觉得好莱坞的做法跟因为国情的关系，是不应该模仿和学习的？
陆川：有很多，它也是一个体制，当时审查制度也挺严的，你知道哪年获奖都是主流电影，它泛泛的意识其实也很单一，像量产优质的A类影片，那里面的精神，这么强大的，里面包括的可能是很嫩的小主题，我觉得国产影片很多电影的内心都很博大的有些年轻拍的片子，但是内心是很强大结实的，可以跟他们去PK的。
主持人：比较浅。
陆川：其实也有很深的电影。
主持人：那些往往也是文艺片，票房不太好的。
陆川：但是活的都还好，那个体制比较可怕，像《可可西里》一样，它是挺好的，我个人觉得机制还是比较完善。
主持人：您怎么看宁浩导演？
宁浩：我完全同意，之前也跟人聊了，好莱坞不是美国电影，一说好莱坞就是美国电影，好莱坞在美国，实际上方式基本是立足美国，变成世界电影，把所有能量全拉到他的旗下，全世界的人都在好莱坞干活，我刚才看保卫战，我觉得这个名有点大，其实我们也不是说想打保卫战，我们想正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像一种潮流一样，中国电影工业，从工业角度来说很幼稚的，我们虽然在历史上说1905年，已经进入电影的时代了，但是两次世界大战咱们都没躲过去，电影工业东躲西藏的，跑到香港，没有消停的发展过。从电影工业角度来讲，从改革开放之后，重新开始拍电影，我们算踏踏实实，稳稳定定发展了。
陆川：中间还停留了。
宁浩：到真正2000年左右。
陆川：开始市场化。
宁浩：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刚刚开始进入工业时代。美国人家两次世界大战，基本没有打到他们那儿，他的发展是很稳定的，你们全世界在打仗，他还在拍电影，所以工业得以很好的保护，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些从故事片的角度来说，他们继承了西方欧洲传统的戏剧的，人家悲喜剧研究了多少年了，我们在相对较薄的环境之下，从工业来的，我们更多的是学习，只能说很多东西要学习。我们不是也没有长处，我们的哲学，我们东方形成的文化，是可以根植到电影里的内部。我更愿意看到既对抗又融合一个局面，咱们文化的高峰，像唐朝，跟好莱坞的姿态差不多，你来吧，都可以，都可以到长安来，这种包容式的姿态实际上是挺重要的，对你的文化促进，包括你的工业促进也是很重要的。我不愿意看到打仗，谁打谁的局面，实力悬殊也很大，更多的利用这个机会学习和发展，看这个问题，咱们看向好的方面去努力的吸收和学习，看有创造别的可能，最关键的还是作品本身，不管好莱坞还是中国电影，你拿出来这个东西好，才是硬功夫，这东西不好，不能说德国汽车不好，我们产生不好，作为消费者来说，还是买好的没别的办法，只有自强，我觉得是唯一的出路。
【关于“大船”】
陆川：对于第一次观影的人群有巨大的魅力
宁浩：我们需反思本土产业的口碑和信誉
主持人：《黄金大劫案》遇到两片，上映以后泰坦尼克号(微博)始终保持沉默，在3D版在中国这么出乎意料的表现，是不是中国人特别怀旧？
陆川：在美国超级牛的电影，我问了发行公司的朋友，他们说《泰坦尼克》现在上映应该算新片，之前是十五年前才上映，现在进电影院看《泰坦尼克》的人，十五年前看不懂。
主持人：我们的90后。
陆川：他们十几年前不一定能看到，那时候看看一懵，现在他们当做第一次观影来看，你知道这个片子对于第一次观影的人群来说，有巨大的魅力。卡梅隆先生是语言天才，片子本身做得很好，我在国内碰到更年轻的朋友，他们也是第一次去看，他们没有去怀旧，真正去怀旧的，而我到现在反而没去看，很多人进去的，头一票房70%、80%都是第一次观影人群，把它看作美国大片去看，不仅仅是怀旧情怀，是片子本身的东西。
宁浩：在中国的表现高过国外的，我觉得独特的分析这个市场，首先同档期竞争的东西少，国外这种片子多了，咱们也没有。
主持人：大家都躲了，一听说大船要过来。
宁浩：咱们市场一直不是很丰富，供货不是很足，我们没想躲过，一直想前提，我的生产流程达不到，我倒觉得，我想往前提，跟他一块放，我觉得市场不可能是单一的只放一种电影，问题是存货量，生产力没达到能填满这个市场的能力，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我觉得确实人家的片子质量不用说了，质量是非常好的，卡梅隆是使蛮劲的导演，会努力的把这个东西，每一个镜头做到很精致，这种情况下，观众宁可选择有保证的，有信誉的一个导演，我觉得你的产业的口碑和信誉是非常重要的，我们这一两年本土产业的口碑和信誉，是不是达到了一个老牌子的老电影的比较程度，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
还有一个问题，有一个特例，我是从观影习惯角度分析这件事儿，电影有一种独特的性质，就是聚众观影，承载着某种交际的功能，这是电影不消失的原因，为什么要去剧院，要去现场看足球，现场去听演唱会，现场感的仪式感很着手，仪式感存在着跟谁一块去看，就是因为爱情这种形式，这种形式有很大的消费需求，我今天谈恋爱，咱们两个看个什么东西，我跟女朋友或者跟一个男孩去，咱们得看什么，实际上是满足交际需求的经典，更多的观众都冲着这种交际需求而去的。所以我觉得这其实挺值得研究的，不是说什么片子拿出来重放，都会有那个效果，这样是很重要的。
主持人：自己说的非常对，《乱世佳人》(音)这部影片，在美国差不多十年放映一次，重新地放收视率非常高。现在做成3D了。
宁浩：卡通片和经典片重映收视率还是挺大的，别的不一定。
陆川：宁浩说得非常对，关于信用的问题，卡梅隆，大家印象很深的，3D《泰坦尼克》在《阿凡达》之后上映的，实际上我们中国电影说开了，这几年在透支信用，我有几张电影卡，但是我几乎所有的电影票都是买的，除非特别特别特殊的，请去看个首映，都是买票进去看，确实有不少片，你看完之后这140块钱或者200块钱真的有点冤，我一听到周围观众说，这什么片，再也不看了，这个人的片子再也不看了，好莱坞量产电影不是多深刻，比如《铁甲钢拳》，你在观影过程中间感受到父子亲情，感受到一个机器人给你的支持，这两个小时的过程是充实的，你出去可能很轻松，像做了一个心灵的治愈，我们的国产片的造梦的能力、治愈的能力等等，这两个小时中给予的观众是不够的。我自己也在检讨，我拍片是不是过多的想到我要做什么，而不是我能给观众什么？卡梅隆的电影不用说，我印象非常深，有一次我们公司在装修的时候，有一个小放映厅，在试《泰坦尼克号》，我跟着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因为是蓝光碟，又看到了很多很多新鲜的细节。你会觉得这个导演他确实无时无刻在想给观众什么东西，尤其《阿凡达》之后观众再站到票房面前他去选择，这是卡梅隆的，我相信第一感觉就是他了。就好像我相信因为《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大家还会去看宁浩的电影。我们拼命拍、希望给你东西，我们中国电影才能不死或者不败，这个挺重要的。
【关于青年导演的责任】
陆川：为这个民族记录这个时代的东西
宁浩：必须要有斗争，还得坚持你自己的方式
主持人：卡梅隆的口碑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作品不光票房好，《泰坦尼克》得了14项奥斯卡提名，11项奖项。有的时候进入中国的好莱坞影片，未必那么好，公平的讲是比较不失功过甚至比较平庸的作品，这些作品在中国的票房表现非常好，两位都非常谦虚讲到了我们应该向好莱坞学习的地方，这些的确我们应该重视的，不应该与老早的时候特高傲的人，你给我两个亿我也可以拍出跟他一样好的作品，你觉得在中国国产片跟好莱坞竞争当中，因为我们有学习的关系也有竞争的关系，在竞争当中中国的青年导演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陆川：抛砖引玉，其实我觉得中国电影还是有自己的空间，而且也一定会活下去，我跟浩子聊这个事儿还会来很多记者，大家还是希望看到中国面孔在大荧幕上，我们拍的电影要真正关注中国人的情感，中国人的历史，中国人的感受，就像韩国电影一样，好莱坞电影一直这么强，虽然分大小年，韩国电影在本土毫不留情击掉了美国电影，韩国影人在关注社会的成长，关注自己民族的最想发出的声音。我都会找到不同的感动，为这个民族记录这个时代的东西。好莱坞拍得再好也是他们的事儿，他们传递的是普世价值观，我们要向他们学习，确实跟中国的历史不同，尤其不是中国人的影像史。我觉得我们的东西是有价值的，一定有价值的，而且我们今年又交出考卷。我们以前曾经击败过他们，包括宁浩出来的时候、《南京南京》上的时候，也打败过同期的好莱坞电影。还是要看影片本身，我们确实要学习他、了解他，同时在战场上，在自己电影的战场上站稳脚跟，捍卫华语电影的尊严。
主持人：宁浩导演，有同样的感觉吗？
宁浩：这个时候你的选择确实有一个尊严的问题，继续去工作下去，还是说我们现在就干脆做点别的事儿，赚钱的事儿。不管怎么样，融合还是学习的态度，但是这种必须要有斗争，还得坚持你自己的方式，因为好莱坞再那样，也不会说我对你们的文化怎么样，你也不停的输出他的价值系统，其实他对你的这样的系统不会特别有服务意识，所以你还得坚挺做你本身文化的东西。当然，就像您刚才说的，也有不那么完美的好莱坞作品，但是同样也是会因为有不错的票房，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聊过，咱们现在的影评系统，好像不太针对他们，他们拍的好与坏咱们不谈，一个好莱坞的毛病咱们影评系统不太挑的。
主持人：你说的没错，我昨天查了一下《超级战舰》的口碑，美国的影评好评度，美誉度49%，我上中国的网站好评是79%，足够多了30个百分点。
宁浩：有文化距离的问题，演员演的不好咱们也看不出来，有文化距离，咱们也不爱说他们，但是咱们的演员稍微哪儿演的不对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观众比较关怀自己的电影，骂的比较狠，对于美国电影相反，那时候看《超人》的时候，我觉得这个电影没太看明白，也没人骂，大家照样很高兴去买电影票，你就要琢磨，到底什么东西吸引了观众，肯定还有实实在在的别的东西让观众去来看，真的实打实把镜头做得非常漂亮的精神，我心里的评价，卡梅隆不是超一线的导演，不是非常有智慧的，但他是非常勤奋的导演，这种态度是可以学得到的，这个东西很重要的，我也希望我们的影评系统能够更加全面或者更强大，更公平，可能也会比较有效的让观众能够看清楚哪些是好哪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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